晚上以後,每過一天,秋菊的心就會留下那被利刃劃過般的傷痕,血淋淋的永遠也不會癒合,那種鑽心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與兒子分別的時候近了。
昨夜,秋菊一刻也未曾閉上眼睛,當金鳳已沉沉入睡之後,她把兒子緊緊地摟在了懷中,在床前的地上坐到天亮。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不斷祈求這長夜不要那麼快過去。清晨喜鵲來換班的時候,當兒子被喜鵲從她懷裡抱走的那一刻,秋菊差點失去了控制,她痴痴地不肯鬆手,“兒子”那兩個字已湧到了喉嚨口,幸好喜鵲那及時的一問喚醒了她:“喂,你怎麼啦?快放手啊,今天是小少爺滿月,太太讓我抱他去太太那兒呢,可沒時間和你鬧著玩。”秋菊這才怏怏地鬆開手。就在兒子離開的時候,秋菊的胸口一陣劇痛,她的心被活活地撕成了兩半,一半隨著兒子離她遠去了。
秋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了奶孃房,也不知道是怎樣躺下的,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外面傳來熱鬧的人聲就像在遠處飄蕩著。雖然對於離別她早做好了準備,也知道只有這樣做才是最好的結果,但這離別的滋味如同滿嘴裡含著黃連水般難以下嚥。
秋菊就這樣不吃不喝躺了整整一天。對於她的不在誰也沒有理會,因為今天為了小少爺的滿月酒,鸞儀園的丫鬟僕婦都忙得個腳底朝天。
林月娥對呂夫人說遣走秋菊的理由是“秋菊太瘦了,看上去身子骨不行,怕那奶水也好不到哪去,對小少爺不好,還是另換一個才是”。
呂夫人當然是贊成不已。當日留下秋菊本就是勉為其難,而這些天來,一是為了金鳳的病顧不上,二來也是看著秋菊連日辛苦還算得用才沒趕走她。呂夫人忙吩咐彩蓉快去再找個奶媽子來替她,又叫秋菊也不用過來磕頭自去了就罷。
臨行前,秋菊到上房去向金鳳磕頭辭行。屋裡只有金鳳在,小少爺不在旁邊,秋菊想再見兒子一面的希望落了空。這次主僕離別和上次完全不同,從頭到尾,金鳳始終坐在那一聲不吭,直到秋菊磕完了頭說:“秋菊不能再伺候小姐和小少爺了,小姐的恩德只能是來世再報了。”她才輕聲地說了句:“走吧,你的心我知道了。”就揮手讓秋菊離開了。
秋菊哭得是昏天黑地、上氣不接下氣,兩隻手在床上胡亂地抓了起來。突然,一樣利物刺痛了她的手指。她坐起身來一看,手指上扎著一根細細的針,針尾還拖了根長長的線,原來她在無意中把放在床裡的那隻針線笸籮碰倒了,她手上抓著一件尚未做完的嬰兒兜肚,正是她在那天下午為自己那將出生的孩子縫製的,還未完工陣痛就開始了。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家規 第十章 相守之樂(2)
秋菊把那小兜肚捏在手心裡,又看著那一疊已做好的小衣服、小鞋子,多數是為小姐的孩子做的,可那天走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去哪,也沒時間想到這些。秋菊的心裡很難過,要是當時帶去了那該多好啊!那就會穿在兒子的身上了。而如今,兒子是再也沒有可能穿上一件孃親手做的衣服了。
忽然,秋菊心裡有了個主意,她挑亮了燈,拿起剪刀仔細地將那未完的兜肚拆開,又找來了布料,比著自己的身量裁剪好了,就專心地縫了起來。她要做一個大的兜肚穿在自己的身上,就好像是兒子靠在她的胸口上一樣。
秋菊在月子吃了那麼多的苦,身子變得極其虛弱。她流了數不清的淚水,她的眼睛大不如前了,做不多久就昏花模糊起來。她放下活計用手揉了揉紅腫的雙眼,把頭靠近了燈繼續做了起來,那散落的髮絲被那火苗烤焦了也不知道。
已經過了三更天,秋菊還在吃力地縫著,她感到只有這樣一針一針地縫著兜肚,才能讓她心裡那無法排解的思子之痛稍稍緩和一點。突然,院子裡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上去好像還不止一個人。秋菊正覺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