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
政事堂。
來自漢城的奏報讓內閣首輔蔣德璟覺得大堂內的溫度彷彿驟然間降到了冰點以下。
但對於剛剛從威海衛回到淮安的周遇吉而言,此刻的他只覺得渾身燥熱,他如豹的眼中蘊藏著烈火,呼吸聲十分的重。
而劉宗周和張慎言、黃道周這三法司的正堂官則滿懷悲憫之心地暗自嘆氣,他們是在為趙詩貴嘆氣。
這是場大明頂層權力圈的廷議。
一場關於此次朝鮮突發事件的臨時廷議。
屬於司法型別。
所以,都察院的一些御史與言官出席了這次廷議。
但卻又和大明近衛軍有關係,因而大都督府也來了官員。
不過,還涉及了對外的事宜。
因而內閣蔣德璟等官員也出現在了現在的廷議上。
廷議是大明已經形成慣例的中央決策制度。
目的是讓皇帝陛下可以對某件事做出更客觀的決定。
朱由檢沒有廢止廷議,他願意讓自己做出的決定更接近於客觀。
不然。
以朱由檢的內心,他現在只想大舉伐朝,先屠幾座城再說。
人的內心都有邪惡的一面。
朱由檢也不例外。
而人也有善良的一面。
所以,善良的一面告訴朱由檢,他不可以這樣不顧一切地傾瀉自己的憤怒。
雖然帝王一怒,伏屍百萬。
但許多人都是無辜的,雖然一隻腳踩死一隻螞蟻容易,但如果有一天,在其眼裡也如一隻螞蟻一樣渺小的強大者面前,自己該怎麼辦。
何況。
理智的一面告訴朱由檢,現在他的核心目的是滅建奴、收復北方。
自己不能因為一次在朝鮮發生的突發事件而打亂全域性。
這裡面關係到很多人力、物力、財力的調動,豈能因為自己這個皇帝的任性而打亂全域性。
而屠城也換不來趙詩貴的性命,對朝鮮權貴的震懾度和這次閻應元后來攻下漢城的震懾度是對等的。
所以,朱由檢決定還是開這個廷議,讓自己的內心和整個大明以及被這突發事件牽連到的所有人得到一個最優解。
朱由檢摸了摸厚重的鼻樑,寒冷的冬天讓他感了些風寒,鼻子有些不適,也讓他更加的煩躁。
但朱由檢還是儘量用平和的語氣問道:“說說吧,這件事,眾卿有何看法?”
禮部會同館主事兼鴻臚寺少卿曹溶站了出來:“啟奏陛下!臣認為,這次事件本為意外,朝鮮諸藩臣只因畏虜之威,而出此下策,非真正有意冒犯我大明,如今既已經乞降,朝廷應示以上國恩德,寬宥其罪,至於趙詩貴等人,不過士卒而已,死後優恤即可!不必過於計較此事!如此方顯我天朝仁德,陛下隆恩!”
禮科右給事中朱彝尊也道:“陛下,此次我徵遼特遣軍冒然進道朝鮮,本就有未經其同意而擅自入他國之嫌,如今只因數十士卒被殺而擅佔他國國都,實乃無道之舉,有損我天朝之德,臣認為朝鮮國誤殺我朝士卒之事當不必追究,而因嚴究閻應元等擅伐他國之罪!”
大理寺丞沈進此時站出來,甚至直接要求道:“陛下,臣認為,臺諫朱公所言甚是,閻應元悍然率軍佔其國都,乃不仁不道之舉,不教而誅是不仁,以強勢凌弱小為不道,大明當下詔旨對朝鮮國王賠禮致歉,賠償其損失,至於趙詩貴等死者可不予追究,但閻應元等人擅攻他國當應嚴懲,不然,此等驕兵悍將,一旦繼續在外惹是生非,朝廷恐難轄制!”
“陛下!”
喊話的是周遇吉,周遇吉這時候站了起來,鐵拳緊握,豹目圓睜,死盯著沈進等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