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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顏多薄命,樣子生得太好的女人往往沒有好命。胡玉音會不會有好命?當初他一個復員軍人,大隊党支書又不是算命先生,哪能曉得日後要出些什麼事情?自他女人給他生下兩個“幹金妹兒”以後,他漸漸感覺到了自己女人的優越性,出工,收工,奶妹兒,做家務,簡直就不曉得累似的,還成天哼哼“社員都是向陽花”呢。每天天不亮起床,每晚上和男人一樣地打鼾,像頭壯實的母牛。後來又連著生了四胎,也都連公社醫院的大門都沒有進過。“唉唉,陪著這種女人過日子,倒是實實在在的,當丈夫的要少操好多心……”黎滿庚後來想。要說他女人有什麼缺點,就是生娃娃的癮太重了一點。

“五爪辣”很少撒潑。她對男人在外幹工作一直不大放心。特別是結婚前他所認的那個“乾妹”,那樣靈眉俊眼的女人,連天上的星子都會眼饞,哪有不把男人帶壞的?不過她冷眼看了兩年,並沒有察覺出“乾哥”“乾妹”有什麼不正當的行跡。但女人的這類警惕性是不容易鬆懈的。她平日嘴裡不說,樣子卻做得明白:規矩點噢,你走到哪個角落裡,都有雙眼睛在瞄著你噢。有時兩口子講笑,她也來點旁敲側擊:“又在你乾妹子那裡灌了馬尿?人家的婆娘過不得夜,要自愛點。”“你呀,你呀,討打了還是怎麼啦?”“我不過喊應你一句。自己的屋才是生根的屋。她男人雖是不中用,手裡的殺豬刀可是嚇人!…‘牙黃屎臭的,你胡講些什麼?” “狗婆的牙齒才白哪,你愛不愛?”直到黎滿庚把拳頭亮出來,他女人才笑格格住口。

那天晚上,從圩場坪開完大會回來,“五爪辣”嘴裡嗶嗶啵啵,煮開了潲水粥:

“党支書喂!今晚上縣裡工作組女組長的話,有一多半是衝著你來的呀!不曉得你聰明人聽沒聽出?”

黎滿庚陰沉著臉,斧頭斧腦地坐在長條凳上卷“喇叭筒”。

“你和你那賣米豆腐的乾妹子到底有些哪樣名堂?你對秦癲子怎麼丟了立場?人家女組長只差沒有道你的姓,點你的名!那女人也是,不老不少,閨女不像閨女,婦人不像婦人!”“五爪辣”在長條凳的另一頭坐下來問。

“你少放聲屁好不好?今晚上的臭氣聞得夠飽的了!’’黎滿庚橫了自己的女人一眼。

“你不要在婆娘面前充好漢,臭蟲才隔著席子叮人。男子漢嘛,要在外邊去耍威風,鬥輸贏!”“五爪辣”不肯相讓。

“你到底肯不肯閉嘴?”黎滿庚轉過身子來,露出一臉的兇相,“你頭皮發癢了,是不是?”

女人有女人的聰明處。每當男人快要認真動肝火時,“五爪辣”總是適時退讓。所以七、八年來,家裡雖然常有點小吵小鬧,但黎滿庚曉得“五爪辣”一旦撕開了臉皮是個惹不起的貨色,“五爪辣”則提防著男人的一身牛力氣,發作起來自己是要吃虧的,所以很少幾回醞釀成家庭火併。“五爪辣”這時身子忽然惡作劇地一閃,跳離了長條凳,長條凳失重,翻翹了起來,使坐在另一頭的黎滿庚一屁股跌坐到地下。

“活該!活該!”“五爪辣”閃進睡房裡,露出張臉塊來幸災樂禍。

黎滿庚又惱又恨,爬起來追到睡房門口:“騷娘們,看看老子敲不敲你兩丁更①!”

①屈起食指、中指敲人腦瓜。

“五爪辣”把房門關得只剩下一條縫:“你敢!你敢!你自己屁股坐到哪邊去了?跌了跤子又來賴我喲!” 。。

芙蓉鎮 滿庚支書(2)

伸手不打笑臉人。每當女人和他撒嬌賣乖時,他的巴掌即便舉起來,也是落不下去的,心裡還會感到一種輕鬆。

但這晚上黎滿庚卻輕鬆不了。剛才女人無意中重複了縣委工作組女組長的一句話:屁股坐到哪邊去了!哪邊去了?難道自己的屁股真的坐到地、富、反、壞、右、資產階級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