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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順利上任了,心裡還是對我舅舅存了一份感激。他以我舅媽的名義辦了一張兩萬塊錢的銀行卡,要我送給我舅媽,我退了幾次退不掉,還差點跟同學鬧僵了,我沒有辦法,只好給舅媽送去,又不敢說真話,怕舅媽不要送不掉,也就含糊其詞,說是贊助兩個弟妹上學的費用。也巧了,沒幾天我舅舅上中央黨校學習,舅媽就把銀行卡交給了舅舅,舅媽也沒說那卡是我送的,舅舅就以為是自己家裡的錢。後來我那當了信用社主任的同學挪用公款到澳門賭博,輸掉了好幾百萬,觸犯了刑律,到裡面說了那2萬塊錢的事,便成了舅舅受賄的證據。舅舅被免除職務,開除黨籍,判刑兩年,緩期三年,他的政治生涯從此結束。舅舅在看守所呆了七個月,那天我和舅媽開車去接他,心裡真不是滋味,覺得是我害了他,沒臉面對又不得不面對。我以為我會看到一個面容憔悴、目光呆板、身板佝僂的舅舅,因為聽說他在裡面吃了不少苦,還曾經企圖撞牆自殺。我壓根兒沒想到,除了稍稍疲倦一點以外,他幾乎沒有什麼改變。也不對,應該說沒有改變的是他的外型,舉手投足間的那種官威已經蕩然無存。他的神情顯得很安詳,他的目光含蓄而又深邃,給你的感覺就是很真實,像個實實在在、心平氣和的智者。社會上對舅舅的議論走了兩個極端,老百姓為他扼腕嘆息,也有少部分人暗中彈冠相慶。舅舅在家裡休整了不到三天,就重新上崗了——他在他曾經工作過的地委辦公樓斜對面一個小門面裡擺了一個煙攤。這事又惹發了好一陣議論。我對舅舅一直懷著深深的歉意,曾經提出高薪聘請他到我的公司裡任高階顧問,同時劃撥給他相當數量的公司股份,舅舅接受了我的道歉,畢竟是我的愚蠢導致了他以那種方式離開工作崗位。但對我的饋贈卻竭力拒絕,說君子不食嗟來之食。為了理解舅舅,我曾經花了三天時間陪他在攤子上賣煙。那是兩個人默默靜坐的三天。直到最後一天收攤之前,舅舅才開口說話。舅舅說,每天看著過去的上級下級同僚,從那座高拱的大門裡進進出出,或步行,或踩單車或坐小車,總感覺到他們無非是一條魚一群魚。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呢?沒有了政治抱負和利益紛爭,反而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人的一輩子什麼最重要?自由和健康,如此而已。舅舅說的那些魚從來沒有踱到或游到他的煙攤來買過煙。這很好理解,大家見了面說什麼呀?又過了一段時間,他以前的同事開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到他家裡去竄門,不是去敘過去的同事之誼,而是求他測字打卦。因為那會兒我舅舅測字打卦的英名已傳得神乎其神。但我舅舅對於仕途中人總是有求無應,推說本日已打完三卦,有事明天請。結果人家第二天早早地來了,得到的卻還是昨日那話。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明白了,我舅舅不跟當官的測字打卦。這反而使他在民間的名聲更加鼎沸起來。我對他本來也不是那麼迷信的,認為社會上關於他的那些傳言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糊弄糊弄張家大媽李家大嬸還行。舅舅幫人測字打卦是要收錢的,收多收少卻很隨意,以此作為擺煙攤的一種補充。這樣過了幾年,有一件事情改變了我對他的看法。國內開放b股市場你知道嗎?在這之前,很多機構大戶手裡都有一點b股的籌碼,那時候國內不能買賣,要有香港的居民身份證,或者到香港去做。可是b股市場長期低迷,我先後在裡面投了千把萬,感到有點熬不住了,準備悉數拋掉。行前我去看他,想帶他順便到香港去看看。他不想去,卻主動提出來為我打一卦,打出的卦讓我心裡涼了半天,更加堅定了清倉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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