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著數盞羊角宮燈,東、西、北三面的牆壁除了金畫掛屏,還置著幾十架紫檀木做的大書櫥。書櫥的旁邊,立著一個紫檀框梅花式立燈,柔止輕輕穿過一個鏤花月門古架,抬頭環視片刻,然後輕撩衫袍,在一個鋪著軟墊的花梨矮炕上坐了下來。
一局棋的功夫,有時候可以很長,有時候可以很短,端得看人怎麼下了。柔止似是等得有些無聊,她輕輕拈起炕桌上一盆蘭花的葉子撫了撫。蘭花是很珍貴的品種,紫色的瓣,淡淡的香,她正要閉上眼嗅一嗅,眼角餘光不經意一瞥,豁然發現桌上還放著一個方形的翡翠小錦盒。
她好奇地揀了起來,輕輕將蓋子一揭,原來,是一個女人所戴的珊瑚點翠髮簪。
鳳戲牡丹的紋飾,紫色的羽毛,亮閃閃的…她拿在手裡,細細地正看得出神,這時,一道淺淺的男音傳了過來:
“薛尚宮。”
柔止渾身一顫,抬頭望去,卻是劉子毓不知何時負手站立於門廳上,嘴角微微勾著,兩隻眼睛黑如水中琉璃,冷冽之中泛著一絲寡淡的笑意。柔止驚得慌亂站起來,恭敬地福了福身:“奴婢薛氏……請聖上安。”
久久得不到回應,見他又將目光下移,落在她手中正握著的髮簪上,柔止臉一紅,不好意思道:“想必、想必是皇后娘娘的髮簪吧,奴婢僭、僭越冒犯了……”說著,趕緊顫著手小心翼翼將東西放好,尷尬地垂下頭。
劉子毓依舊盯著她默然不語,良久,才嘴角微微上揚,擺手道:“平身吧,有什麼事坐著說。”
第80章 整飭(中)
“謝陛下。”
就這樣,隔著一方炕桌,兩個人面對面坐了下來。
陽光從軒窗四散開來,迷離的光影在兩人的側面淺淺漾動,三年了,三年來,這還是兩人首次面對面安安靜靜地坐著,柔止起先還有些拘謹,但見他一副氣定神閒優雅微笑的樣子,倒也落落大方地開口道:“陛下,您燭照洞鑑,明察秋毫,自上次奴婢從您這裡借了一本叫《十二史》的歷史書籍,奴婢翻至一處,恰好翻到某一頁上有御筆親批,所以,有個問題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所以今日特來請陛下賜教……”
“哦?”劉子毓背靠在椅上,手指敲點扶手,目光在她臉上靜靜地遊離,好似有些意外。
這時,馮公公奉來御用貢茶,柔止朝他點頭一謝,垂了垂睫毛,然後很是認真地看著劉子毓道:“陛下您說,縱觀過去的十二史,總結起來就是一部貪墨史,奴婢雖不敢詢問國政之事,但今日還是想冒死求問,若是這貪墨之事就發生在您的前朝,您……通常會採取什麼樣的舉措呢?”
劉子毓並不回答,只是手撫著下頷,一雙黑眸緊鎖著她,眼中閃過一縷複雜的笑意。
柔止被他盯得背皮發麻,趕緊避開他的視線道:“奴、奴婢是說錯了什麼話嗎?”
劉子毓依舊盯著她,良久,才微微身子前傾,俊雅清朗的五官一點一點湊近她:“其實,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朕也很想請教薛尚宮一個問題呢。”
他的呼吸像遊絲拂過她的臉頰,嗓音帶著濃濃的蠱惑,柔止心咚然漏跳了一拍,出於本能,身子往後挪了挪。
劉子毓越發逼近她,幾乎將他的鼻尖貼近她的鼻尖時,才低低一笑:“朕想請教薛尚宮的是,你最近藉著各種由頭三天兩天往朕這兒跑,到底有什麼目的?或者說,薛尚宮心中到底有什麼企圖呢?”
‘刷’地一下,柔止的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她攸地站起身來,想要發作卻又不能發作,直顫著雙足看了他好半天,才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乾乾地說:“原來……陛下認為奴婢有企圖,奴婢、奴婢無言以對,那麼……那麼奴婢就此打擾了,奴婢告退!”說著,朝他彎腰福了福身,面紅耳赤急匆匆地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