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失態了。」他低聲說,「我知道不是你的錯,這不怪你,只能怪我自己命不好。我不應該仗著你喜歡我,就都發洩到你身上。」
他沖紀決笑了一下,笑得慘澹:「我不會為了這麼莫名其妙的事和你分手,不好意思,當我沒說過吧。」
最後的口吻甚至客氣了起來,左正誼又抽出一張紙巾,胡亂抹自己的臉。
他的臉擦乾了,眼睛也幹了,卻突然有一滴淚從上方掉落,直直砸到他的鼻樑上。
「……你還不如殺了我。」紀決眼眶發紅,牙齒都在打顫,無聲的淚一顆一顆砸到左正誼的臉上。
「他們才是外人,我是你的。」紀決近乎失控,顫抖著低頭吻他,「別再說這種話,別對我這麼疏遠,我是你的,哥哥。我愛你,我從小就愛你……永遠不會離開你。」
左正誼卻只看著他,臉色猶如經霜歷雪,蒼白得可憐。
紀決猛地抓起他的手,像是要掌握他的脈搏一般重重撫過手腕皮肉,滑下去,十指緊扣,心跳交疊。
「我是你的家人,正誼,我就是你的家。」紀決說。
「真的嗎?」
「真的。」
「……」
左正誼輕輕撥出口氣,彷彿一縷漂浮的心魂又有了落處。他回抱紀決,極其罕見又認真地說:「我也愛你。」
第90章 順風
上一次和紀決「抱頭痛哭」,左正誼已經記不清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小時候的紀決很愛哭,但那些哭大多是裝的,他的眼淚收放自如,是討左正誼喜歡的手段。遇到真正的困難時,紀決一般不哭,他身上從小就有一股兇狠勁兒,比如有人上門討債時,他敢去廚房拿刀。
但年幼的左正誼看不透這一點。
如果說紀決天生善於偽裝,左正誼就是天生善於被騙。他被騙的主要原因不是傻,而是盲目「自大」。
紀決說:「哥哥好厲害,哥哥保護我。」
左正誼就真的覺得自己好厲害,紀決必須依靠他,否則會死。
他眼裡的自己無比強大,認為自己經歷過無數的風霜雨雪,能抗住世間一切磨難。
然而實際上,他在潭舟島十五年所經歷的那些「磨難」,都是單純的,簡單的:努力就能賺到錢,餓了就和弟弟一起吃火鍋,小城裡生活的基調昂揚向上,周圍親朋師友無不愛他,無人來鞭笞他的靈魂,他有光明的未來。
他人生前十五年裡最痛苦的事,莫過於被紀決「背叛」。
但被背叛的痛苦還沒來得及往更深處發酵,他就被wsnd接走了。
他進入電競行業,猶如進入一個樂園,找到了靈魂歸所。
——至少在wsnd的那幾年,左正誼是這麼想的。
然而,人生像一本故事書,劇情發展到順利而無懸唸的階段,就會出現轉折。
左正誼離開wsnd,他的第二個家,他的樂園,破滅了。
從前那些被擋在家門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風雨終於襲到了他身上,左正誼在痛苦之下,幾乎分辨不出,他對家的渴望究竟是不是源於懦弱?他想被保護?想要避風港?
可家的意義不就在於此嗎?
戀家的人,戀的就是一個心安歸處。
左正誼窩在紀決懷裡,用腦袋蹭了蹭紀決。
他剛剛說了一句「我也愛你」,說完覺得加上「也」字顯得誠意不足,但讓他重新再講一遍「我愛你」,又突兀、肉麻,他說不出口。
左正誼抬頭看了一眼紀決。
姿勢的關係,他們相擁側躺著,他的腦袋頂在紀決的下巴上,抬頭時紀決也低頭,微微一錯,紀決親了他一口。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