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哥也要走了,他先跟老班長請假,笑笑,說沒有辦法,老婆今天出差剛回來,要交家庭作業。老班長已經起身,要送他,他死活不肯。老班長只好依他,指示張仲平代勞。健哥也不同意,仍然讓張仲平陪老班長。張仲平說:「送到門口吧。」到了門口,健哥說:「上次跟你說的事,還記得嗎?」張仲平知道他指的是法人股拍賣的事,便點了點頭,問:「怎麼樣了?」健哥說:「有點眉目了,到時候再跟你說吧。」張仲平再次點點頭,也就不追問了。健哥說:「我先走了,等下替我送送領導。」張仲平笑了笑,說:「你放心吧,我會讓領導盡興的,時間也不早了,你早點回家休息。」
又唱了一會,老班長起身對張仲平說:「我請會假,讓兩位大美女陪我到勞動廣場上走走。」張仲平馬上說行行行。
只剩下三個人了,張仲平唱了一首《愛江山更愛美人》,又唱了一首《回到拉薩》。長發美女與金毛獅王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擁著張仲平,三個人唱了《山不轉水轉》之後,她們倆一起唱《鐵達尼號》的主題歌,用的是英語。張仲平說:「不錯。」她們說:「一般般啦。」又點了《夫妻雙雙把家還》,要張仲平一起唱。張仲平說:「算了,你們唱吧。」見張仲平沒有了興致,她們也不唱了。張仲平掏出錢包,付了她們的小費,把她們打發走了。她們還不想走,張仲平說:「快點去吧,還能趕晚晚場。」
偌大的總統包房裡只剩下張仲平一個人了。侍應生進來問:「老闆是不是要買單?」張仲平說:「好,你先把單打出來吧,我還要在這裡坐一坐,你順便把電視換成錄相節目吧。」侍應生說是,仍然半跪著,拿著茶几上的遙控器,把節目調換了過來。演藝廳裡的節目已經完了,電視裡正播放成龍與章子怡合演的一部功夫片。侍應生悄無聲息地退了回去。張仲平覺得聲音太大了,拿過遙控器摁了一下靜音。裡面打打殺殺的卻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給人的感覺就是不知道他們在瞎折騰些什麼。
總統包房的門窗都沒有開啟,空氣不對流,裝修房子殘留的氣味與女人的香水味長期混雜在一塊兒,那種味道怪怪的。人多唱歌的時候不覺得,人一走,房子一空下來,人其他方面的感覺一退位,嗅覺就發揮作用了,那股味道也就冒了出來。張仲平有鼻竇炎,不可抑制地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
張仲平在沙發上斜躺著,將兩條腿撂在茶几上,他覺得有點頭昏腦漲,昨天他也是大半夜才回家,陪西區法院執行局的局長唱歌。上床之前,唐雯跟他說看了一個電視節目,小孩上網影片聊天,齷齪得很,不知小雨會不會受影響。張仲平要唐雯多關心一點,唐雯說她會關心,要他也抽空多陪陪女兒。張仲平說行。嗯,怎麼會想起這個來了呢?張仲平使勁搖搖頭,卻又把另外一個人搖了出來。張仲平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會兒想到她。
張仲平擺弄著手機,想給江小璐打個電話,又擔心太晚了,影響她上班,或吵了她的睡眠。他跟江小璐在一起挺有意思,是情人,卻像一對老夫妻。張仲平這時想到的那個傢伙給他的感覺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他跟她已經見過一面了,時不時地還通通電話。他老想放肆地逗她,撩她,跟她拌嘴,惹她生氣。他當然不會真的讓她生氣,那又會讓他很心疼,很憐惜。
張仲平上大學那會兒,是一個詩歌覺醒、復甦然後迅速泛濫成災的年代。有一種說法,說是年輕人扎堆的地方,隨便扔一粒小石子,就能砸到一顆詩人的腦袋。那時的年輕人對詩歌的迷戀,就像現在的年輕人之於英特網。遙想仲平當年,也是一個神神叨叨的文學青年。專業課可以逃課,考試可以只打六、七十分,卻不可以一日不作詩吟詩。那時多麼年輕、多麼意氣奮發。老班長唱童安格的歌,「多少歲月,凝聚成這一刻,期待著舊夢重圓。」可是,舊夢真的能夠重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