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的人,還睡得象個孩子似的。”,坐在蕭泓榻邊的蕭睿摸了摸兒子的額頭,輕聲一嘆,慈愛非常。
嘆息的餘音尤在,蕭睿的目光就幽深地落在了蕭泓身後墊著的幾隻迎枕上,再接著,卻是掉頭疑惑地看向了肅立在一旁的兒媳。
“父親,這是怕他翻身壓碰到傷口。”,周曼雲的雙眸盯著自個兒的鼻尖,回答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蕭泓的後背彷彿天生與榻有仇的。
夏口的杖傷方好,到了洛京又被拉了一劍,而且還不能痛痛快快地說出因由,實在讓人覺得無比鬱悶。
蕭睿認真地打量了周曼雲一眼,輕聲笑問道:“你幫他重新處置過傷口?傷情如何?”
“是。傷口自腰上兩寸處斜划向背,約長五寸,幸躲閃及時只傷到皮肉。”
“嗯!他這麼睡著不醒是因為服的藥物有安神之用?不會有害吧?”
“回稟爹爹,方子是齊衡大夫開的,正是對症。多睡會兒,對夫君恢復傷口更好。”
一問一答如話家常,關心著兒子的蕭睿事無鉅細,瑣碎地問了一大堆兒……
“泓兒的那件白衣,你怎麼處置的?”
“兒媳已親手燒了!”
話一出口,心中突起不妙之感的曼雲顧不得再裝老實,抬起頭,雙眸迎向了神色瞭然地望著她的蕭睿。
“果然小六什麼也不瞞你。身家性命,盡託婦人……”,蕭睿的唷嘆分明。緩緩轉開的臉上帶著辨不清喜怒的怪異笑容,擱在榻上的手指輕輕地叩了叩。
“父親!是兒媳自個兒認出來的!”,周曼雲迅速地跪在了地上。
夫妻本為一體,相互交託性命,她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她也明白,按著世間常情。過多信任妻子的丈夫往往都會在更重視家族血親的長輩面前失了分。
“得道天助。周氏,這一句是你在朱雀大街上跟那些官員女眷說的?那時,你就已經認出小六了?”,蕭睿盯緊了眼前跪著的女子,不再繞圈子直接相問。
“是!”
“得道天助這話倒說得不錯。”,蕭睿的目光從曼雲的發頂掠過,同樣地環掃過跟著自己一起進來探病的另幾個兒子身上,沉聲喚道:“濟民,你知道接著該怎麼去安排了吧?”
“濟民稍晚會安排約見翰林院的杜、周兩位大人。請贈詩文。”,蕭澤的回答畢恭畢敬。
也就是說“白衣度化”的故事在明天估計就會出來了供民間吹牛扯閒篇兒的詩話雛形。能得知故事並非由民間首起,而是出自文彩斐然的大家手筆,應算幸事?
只是此事就此了結,也就意味著蕭泓的所為又一次成了掩在史書下的塵埃。功名如浮雲,掩就掩了,怕就怕積少成多的灰燼會埋沒了他原本應當璀璨華光的人生。
俯跪在地上的周曼雲眼底劃過疲憊的蒼涼,心頭微酸。眼眸閃了又閃,暗一咬牙抬起頭看向了對著長子迅速應答露出一臉欣慰慈笑的蕭睿。
“父親能否告知兒媳為何非要如此安排?”
“爹!這樣讓小六做白功好象不太公平!”
幾乎同時響起的聲音。讓周曼雲的眼角忍不住地瞥到了蕭淵打抱不平的黑臉上。
除卻還在城外領兵遊蕩著的小八,在洛京的蕭氏諸子現在都聚攏了在蕭泓的臥房裡,但除了還沒想明白的蕭老三,蕭澤與蕭湛都已盡是一副心領神會高深莫測的樣兒。
自個兒的問話沒份量,但如果蕭睿肯解答蕭淵的抗議就好了。周曼雲雙拳緊捏了下,暗數時息。靜靜地等著蕭睿是否肯在眾子面前給個明確的答覆。
“本公為何讓小六去勸降簡懷的原因,你知道!”,隔了許久,蕭睿才篤定地冷哼一聲,緩緩地從坐著的榻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