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葉窗半掩著。林晉修就在百葉窗下寫論文,他正在看書,脊背卻挺得筆直。畢竟,眼看著還有半年多就要畢業,他面臨繁重的論文。
林晉修這個人就算有千萬不好,但他絕對是個優秀的學生。學習從來不含糊,尊敬師長,不論哪門課,分數在學院裡總是名列前茅,我還記得高中剛入校時他的那番演講,其中有多少真心話姑且不論,但有一句我印象頗深“你欺騙知識,知識總有一天會欺騙你”,我想這句應該是他那華麗的發言稿裡少數幾句靠譜的話。
他事情雖然多,但我們還是每天都見面,有時幫我處理院慶辦公室裡的問題,有時叫我一起去吃飯。我是想著要跟他劃清界限的,所以答案往往是拒絕,但他並不介意,只說“我可以等”,這樣的謙遜的態度,簡直不像之前的他。
“學長。”收回思緒,我輕輕叫他。林晉修抬頭看到是我,略微一頷首,放下了筆,倒是笑了,“你難得來找我啊,”
說著抬腕看了看錶,“都這個時間了,等我一下,陪我去吃點東西。”其實這個時間不上不下,晚飯太早,午飯又太晚。我沒有糾正他,也不做聲,抱著書走近他,等著他收拾好論文和膝上型電腦,一起離開圖書館。
林晉修跟我並肩而行,“你最近是不是拒接你媽的電話?”
“我不想跟她說話。”
“你狠心起來真是厲害,”他搖頭,“你媽媽病了,今天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她?”
我拒絕,“你家也不是沒醫生。我不去。”
“臭脾氣又發作了,”林晉修顯然並不意外,“一副我媽對不起我才不要理她的樣子。就算世界上別人的活你都不聽,你至少應該給你媽媽一個解釋的機會。”
“我不覺得有需要解釋的事情,我很清楚。”
“一意孤行。”林晉修輕輕搖頭。
我不再做聲,沒跟他做口頭之爭,反正已經鐵了心不去了。
我根本不信我媽有什麼大病,看林晉修這種淡淡的神色,想必是個無傷大雅的小感冒之類。“我會把你的話帶到,只是,”林晉修看著我,“許真,你以為你還有幾個親人?”
我並不需要他來提醒我,我比誰都更深刻地認識到這個事實。一直以來我的親人也只有爸爸一個人,我過得那麼幸福,生活那麼豐富,就像我爸爸懶得再婚,不需要另一個女人來填補他生命裡的空缺一樣,我也不需要母親的存在。
她的出現,對我來說,是個尷尬大於感慨的存在,而我對她也是如此。我是她年輕時的錯誤,是妨礙她前途的絆腳石,她認回我,不過是年紀大了寂寞,希望找個女兒承歡膝下,可惜我不是她想的那種乖女兒。她的親人是另一群人另外一個圈子,跟我從來都沒什麼關係。現在,連林晉修都開始幫她說話為她著想了。
他對這個繼母並無好感,我始終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他生母忌日的那天,我母親昏倒在片場,林伯父選擇去醫院探望我母親,他在大學公寓裡,把自己的房間砸得一塌糊塗。我母親收服人心的手段,可謂高明。
我跟他一起去了餐廳,就我們兩個人。
曾有一度,我們也經常坐在一起吃飯,那時候我對他小心翼翼提防,一頓飯吃得無比謹慎,而他自小家教極好,吃飯時話也不多,於是我們往往就這麼不言不語地吃完一頓飯。我記得他那時是個很挑食的人,胡蘿蔔洋蔥這類菜碰都不碰。我覺得他浪費食物,他於是就把不愛吃的菜挑出來,讓我幫著解決。
我當時就想,他哪裡知道沒有食物的痛苦,我記得我和爸爸在南美的時候,車子在森林裡壞了,我們花了三天三夜徒步走出森林,那飢餓的痛苦我至今記憶猶新。但現在,他挑食的毛病倒是改了不少,只是挑食的那個換成了我。
我最近胃口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