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是做過大司馬的,那草原蒙古、建州女真打過來打敗咱們,你是不是覺得著急,那韃虜蠻夷入寇,是要段咱們的傳承和法統,可這徐州作亂,平時覺得是亂子,真等做大了是不是覺得也沒什麼所謂,無非是朝代更迭罷了。”
徐州是江山一隅,徐州百姓是華夏子民,朝代更迭說起來是大事,可數千年沿襲傳承,也不是什麼開天闢地的新鮮可能,無非是正常的輪替而已,真要想到這一步,反倒不覺得如何了,當年金滅北宋,蒙元滅宋,這才是明代士民百姓真正恐懼的,在女真和蒙古治下,漢人沒有出頭之日,若依舊是漢人治世,無非是換個名目而已,大家還是要按照老路子走。
趙彥下意識的鬆了口氣,隨即晃晃頭,哭笑不得的說道:“崔公公,這話未免太大逆不道了,現在還沒有人說要造反,朝廷也是一切如常,怎麼就說起改朝換代的事情了,可得噤聲,如今魏公公那邊廠衛縮回去了,可東林那邊的眼線一樣兇,咱們這話若是傳到他們耳朵裡,那可就萬劫不復了。”
崔文升笑了笑,滿臉不在乎的樣子,卻是不再說話,趙彥昨夜還喝酒縱情,午飯之後已經有點撐不住了,又不願意在崔文升面前失禮,就那麼迷迷糊糊的撐著。
在這半睡半醒之間,趙彥恍惚想到崔太監說得其實沒差,身在中樞的人都知道如今大明的境況,真是看著一天不如一天,遼鎮被建州女真打的落花流水,西南那邊糾纏著牽扯大軍耗費軍餉,現在又鬧出個徐州來,這幾處比較起來,這徐州還真是個不錯的選擇,看沿途哪些整飭的建築,富足繁忙的百姓,還有那看著很堅固的黃河堤壩,再有傳言裡的虎狼兵馬,這還真是有些鼎革氣象,左右自己這官也當不長了,到時回鄉且看就是。
想到這裡,新任鳳陽巡撫趙彥卻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自己糊塗了,居然想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那邊崔文升笑著說道:“趙大人,咱們這個年紀可要講究養生節制,不能太放縱了啊!”
趙彥乾笑了兩聲,卻不接話,繼續在那裡迷糊起來,鳳陽守備太監崔文升眯著眼睛打量對方,心裡莫名卻在哂笑,你們以為到新朝靠著聖人文章可以再有功名富貴嗎?那是做夢,這徐州的體制是要挖全天下讀書人的命根子,可笑的是,天下間的文人士子還不覺得如何,甚至還有不少人覺得即便朝代更迭,自家靠著讀書文章也能有功名富貴。
那韃虜若能執掌天下,恐怕還要開科舉網羅天下英雄,這徐州趙字營若是鼎革天下,只怕讀聖賢書的哭都來不及了,崔文升一邊想一邊搖頭,心想自己何必操這個心,魏忠賢回京之後,天下間的很多細微處都有變動,比如說崔文升這總督漕運的官職被剝奪了,漕運和東林文臣牽扯極大,自然不會讓一個閹人盯著,如今崔文升身上只有一個鳳陽守備太監這一個職務,估計也不會太長久。
崔太監在宮裡的好友已經寫信過來,原本對魏忠賢俯首低頭的王體乾等人,現在都不怎麼安分,既然魏忠賢做不到獨霸內廷,這些大璫們自然沉不下心來,爭吧,也沒幾年好爭的了,崔文升心裡唸叨,也有些倦意上頭。
等馬車到達何家莊附近停下,在從馬車上迷迷糊糊的崔文升和趙彥兩位招安大臣才醒過來,兩人對視尷尬的笑了笑,一同下了馬車,太陽快要落山,餘暉晚霞燦爛輝煌,將天地間染成了一片金黃火紅的顏色,崔文升還沒有完全清醒,下車之後晃了晃,帽子掉在了地上,趙彥笑著彎腰拾起,遞給崔太監,手伸在半空卻停下,愕然問道:“崔公公,你頭髮怎麼全白了?”
崔文升和趙彥是舊識,這崔文升因為紅丸案被髮配出京的時候,機緣巧合下,趙彥還見過崔文升一面,那時候崔文升只不過幾根白髮,可這才幾年不見,崔文升已經滿頭銀髮,看不到一絲黑色,在這個時候,趙彥才發現,崔太監已經蒼老的不像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