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而言,北川沒有女人,因為沒有他看得上眼的。又或許這只是一句安慰女朋友的話。
林悠從小就知道,自己算不上漂亮。長相好看的人和長相普通的人,所見所感,成長經歷是完全不同的。學校裡沒有男孩子喜歡她,街上沒有人會特意看她,大人們逢年過節,也不會誇她變漂亮了。
況且是不是美人胚子,打小就能看出來。三庭五眼的比例,額頭是否飽滿,青春期有沒有抽高長個……到了十七八歲,女孩子基本就定型了。
林悠對自己沒那個自信。
她甚至想過,將來如果自己戀愛,物件也許會劈腿出軌。男人總是會被更漂亮更性感的女孩子吸引,這是人之常情。
他憑什麼看上你,又憑什麼會喜歡你,慣做白日夢的人從不會考慮這些。全當自己後背有翅膀,頭頂有光環,是什麼天使尤物。
林悠算是清醒的,她對自我有認知,也時常在自我否定中拉扯。
十年,人不可能沒有一點變化,何況從十四歲到二十四歲,是女孩變化最大的一段時期。
他不記得她,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對學生而言,或許某位老師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但對老師而言,教書育人如同種一圃的苗,養一池的魚,不會特意去記得某一個學生。
林悠傷心的,並不是他不記得她這件事。
和十年前比,他更沉穩了,也更寡言了。其實現在的他,與她記憶中的形象相比較,並未有脫色,只是身上少了少年的銳氣,眼中再沒有星河流淌。
他曾矜持自負,信誓說過,畫畫是他的生命,如果有一天不畫了,只會是因為手廢了。
他對藝術的愛,是純粹的,無可比擬的。他曾戲言,如果地震來了,會先救畫,再救人。
誰也想不到,地震真的來了。他並沒有救畫,而是用拿筆的手開山鑿石,救了一個,又一個。
時間是一把無情的刻刀,每一次的雕琢都神工鬼斧,竟能將一個人的質地都改變。
他甚至放下筆,不畫畫了。
誰都要理解,生活本質是重複與枯燥。到了這個年紀的男人,無論有沒有穩定家庭,都需要一些激情。
進入三十歲後半,男人們紛紛不約而同開始發福油膩,為步入中年做準備。體制內的,一個個都活成老幹部的模樣,心裡惦記如何在同學會上表現,和女同學敘舊情。體制外的,就更灑脫了,麻將從早搓到晚,時不時幽會小蜜蜂,按摩店找點樂子,圖個巴適。
再或是像林文彬,忙頭轉向只為兩件事,家庭工作,工作家庭。
他能保持如今的模樣,已經是為數不多的「生還者」了。
林悠也知道,她的念頭,不過是夢,是奢想,是伸手夠不著卻每晚都高懸心頭的月亮。
也正因這個夢她夠不著,摸不到,只能放在心裡偷偷惦念,所以才那樣美好與不尋常。歲月將之蒙上一層柔和的毛玻璃,愈朦朧愈美妙。
在她的憧憬中,他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存在,滿足她對於異性的一切幻想。她溺於自己的構想,日久彌深,甚至假裝看不見缺陷的存在。
即使現實根本判若鴻溝,也有人偏愛沉溺夢境。
明明心動是她,心傷也是她,故事從頭至尾就是一場獨角戲,她竟還在為他找設辭。
而他根本毫無所覺。
天知道,地知道,都不管用。只要他不知道,到頭來,她感動的人也只有自己。
心事憋久了,傷心更傷身。
一夜枯夢。第二天晨醒,林悠覺得頭疼,嗓子也疼,估計是感冒了,於是跟所裡打電話請了一天假。
吃早飯的時候,林文彬又「不經意」和林悠聊起許彥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