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能提前猜到,記憶裡同樣的時間和場景,都在此時完美復刻。
梅良玉逐漸分不清現實與回憶。
公孫羲在床邊坐下,撥弄桌案上的水杯,頭也沒回道:“你又偷聽我和哥哥的談話。”
從陰影中走出的男人一頭墨髮隨意披散在白色衣袍上,卻不顯凌亂,反而卸掉了自身鳳眼的凌厲與攻擊性,讓他變得溫順柔和。
東蘭巽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下鼻子,開口時也忍不住笑:“我以前不知道你和他的關係,看你們說悄悄話的時候沒少吃醋,這習慣是改不掉了。”
公孫羲沒好氣道:“是吃醋的習慣改不掉,還是偷聽的習慣改不掉?”
東蘭巽走到她身旁,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都改不掉。”
公孫羲沒有抬頭,繼續收拾凌亂的桌面,聽身邊的人輕聲道:“你每次都故意說那種話,好讓他對你心死離開燕國,徹底放下對燕國的牽掛,可無論你怎麼說,他還是會記掛著你這個妹妹。”
“對他來說,在這世上,他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公孫羲垂眸沉默不語。
從小時候開始,就只有他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太后的嚴厲讓她無法生出對母親的期待和嚮往,只有感恩與回報,剩下的喜怒悲歡,都只敢和兄長傾訴表露。
後來她有了愛人,孩子,與這個世界有了新的聯絡。
公孫乞也曾有過新的家人,他的妻子、女兒,他擁有過,卻也失去了。
到最後,只剩下血脈相連的妹妹。
“哥哥不欠燕國,是燕國欠他的。”公孫羲轉身抱住東蘭巽的腰,將頭埋在他腰間悶聲說,“他不需要為了燕國再付出什麼,也不用勉強為了我而留下,我想他離燕國遠遠的,我要所有人都沒法打擾他。”
她緩緩收緊手臂,剩下的話模糊卻又清晰:“那些追逐異火的人也不行。”
東蘭巽手掌輕釦著她的後腦,彎腰將女人擁入懷中。
“機關家這邊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若是再多一些時間,也許阿離會做得更好。”男人輕聲說,“阿離從六歲開始,就一直在與千機之心磨合,每日每夜地調轉機關靈球,破解萬法。”
“千機之心本是由公輸家族留下來的至寶,每一任公輸家主都會將自己的行氣神魂注入其中,這些行氣神魂,包含了當時已知的所有機關術,公輸家以此來餵養千機之心,讓它在儲存歷代機關術的同時,也擁有自己創造機關術的能力。”
“天下萬法無時無刻都在變動,機關家必須在變動中尋找新的術,若是原地不動,結局只會滅亡。”
“術是氣的具象,而機關術是,異火也是。”
東蘭巽聽見女人平緩的呼吸,知道她又聽睡著了,眼裡劃過無奈笑意,環住女人的動作越發溫柔。
他小心翼翼地將女人攔腰抱起,帶去隔間榻上休息。
一會後,東蘭巽又走了回來,他在床邊坐下,看向躺在陰影中裝睡的少年,語氣隨和:“阿離,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不用再裝睡了。”
少年眼皮輕輕顫動,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緩緩轉動眼珠朝坐在床邊的男人看去。
明明已經昏迷好幾天,可一醒來,少年眼中仍舊滿是猙獰的血絲。
見少年睜開眼,東蘭巽不由悶笑聲,同時伸手去探他額頭:“已經退燒了,還有哪裡難受?”
說著又去給他倒水。
梅良玉撐著手坐起身,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人。
東蘭巽倒水的同時不忘提醒他:“山中寒涼,穿好衣裳。”
是發燒了嗎?梅良玉已經記不清了,他記不得當年在山寺中的自己是否也曾暈倒過這麼多天,似乎是有的,可記憶又變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