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牆皮都鼓出來了,是不是也該刷一刷了?咱們的年終獎有幾年沒發了?”主管嘲諷地說,“哪兒都爭著跟我要錢吶。”
“蘇樺的事情。都一週過去了,我什麼也沒找到。”
“沒找到就沒找到吧,這事就不像能查出什麼的樣。”他把菸灰缸裡的灰和菸屁股抖到小垃圾桶裡。“怪咱們命不好吧,照那些還在任上的老不死的說法,基金會以前不是這個樣。偏偏咱們還是被以前那輝煌假象騙進來的,而且咱們進來那一刻就已經出不去了。但你怨誰呢?不應該?憑什麼?但他媽的上頭肯定會告訴你:我們也很無奈啊沒有辦法啊。別想著朋友死了他媽的基金會能幫你什麼,這事情不是咱們這幫臭哨站的管得了的。日他媽的基金會現在連員工的小越界都管不了啦,你以為你前女友放以前能活到現在?”
他點起一根菸,我沉默不語。
“你等上幾周,隨便交個差得了。”他說,“誰他媽會閒到去管你。”
“我心裡過不去。”我說。“我想不應該是這樣——”
他打斷我的話頭。“全都死掉就好了,”他悻悻地說,眼神陰惻惻的。“全都死掉就沒那麼多破事了。何必想這麼多。哪來的他媽的應不應該。”
“這很應該。”一個冷酷的聲音說。
主管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臉色刷白。我身上出了一層雞皮疙瘩,血液變冷了。體內的熱氣逸散了,臟器像一攤冰塊:有槍口頂在我的腦袋上。
主管低吼道:“這他媽…他媽的……”他的嘴張開了,臉色白得像紙。
“跪下。”冷酷的聲音說,“不許動。”
我不由自主地跪下,手撐在冰涼的地面上。好冷。那瓶干邑白蘭地掉在地上,酒瓶粉碎,瀰漫開一股濃郁的酒味。爬山虎遮住了窗戶,陽光透不進來,室內一派昏暗。雙手軟的可怕,彷彿不足以支撐體重。我感到恐懼,隨著時間一納秒一納秒地過去……手臂變得越來越僵硬,越來越無力。我思維混亂,頭腦暈眩,唯恐手臂突然一軟,頭磕在地上。喉嚨裡發出細微的吱吱聲。
冷酷的聲音說出一連串法律術語,我聽不懂也聽不清,我只是……注視著主管。他嘴裡的煙掉了,菸頭在他的褲子上燒出一個小洞,灼燒他的大腿,而他一聲不吭,如死屍般安靜。他眼睛睜的很大,眼球在眼眶中抖動,幾欲奪眶而出,橫七豎八布著許多血絲,流露出兔子般軟弱的神情。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冷酷的聲音還在說話。他也在看著我,微張的嘴裡開始發出“啊,啊”的怪聲,什麼都說不出來。我眼前天旋地轉,似乎感到全身痙攣,想要起身狂奔而去,拋開這狹小辦公室裡的一切。蘇樺臨死前也是這樣的嗎?我還在瑟瑟發抖。主管的臉扭曲了,擠出一環環皺紋。
冷酷的聲音突然停頓了一下,我心中升起一道虛無縹緲的希望,緊接著就聽到聲音說:“有罪?無罪?”
無罪!我在心裡吶喊著,虛幻的聲音失魂落魄。主管的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我,連一下都不眨動。死一般的寂靜。“啊,啊”聲消失了。萬籟俱寂。主管的臉痛苦地抽搐起來,好像說話的氣力都用於抽搐了似的,如同看到自己的孩子被碾碎在鐵軌上的婦女,張開嘴想要尖叫卻悄無聲息,仍然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一切,跟風裡的蒲公英一樣抖……顫抖。我呆呆地看著他。槍口頂在腦袋上,冰冷入骨。雙手已經酥麻,勉勉強強支住上半身。酒味讓我噁心想吐。
冷酷的聲音又問:“有罪?無罪?”
蘇樺會怎麼回答?他在死前也是這樣嗎?
冷酷的聲音:“有罪?無罪?”
我像暴風中的枯葉蝶一樣打戰。
冷酷的聲音:“有罪?無罪?”
一艘小小的帆船在天邊顫動,它渺小而孤獨,恰似我不可救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