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著那日她根本就不該瞧見的過去,此時此刻,子問獨坐在房裡桌案前,用著遭碎鏡割破了數道口子而帶著斑斑鮮血的手指,將這三日來最後一塊尚未黏合上的碎片,輕輕推至最後的缺角里。
案上的燭淚已是積了一抵微弱的火光垂死地嫣曳著,一會兒,另一根被點亮的新燭已重置於燈臺上,燈焰下那面重生的古鏡,再次被挪至跳躍的光影間,而那日曾在鏡中交織的一雙身影,亦無言地再次映入子問的眼中。
她定眼看著說著他人生前過往的鏡,嗚咽地對她道出一段很類似廣目所說過的故事,而後再倒映出,滕五未曾對人說過的結局。
遭人奪妻的滕玉,在被皇帝下旨流刑歸來後,並未等到如同他人流傳為愛而死的皇后,他所等到的,是家財充公、族人死盡,以及,新後親自帶至他面前的死諭。
始終安靜地看著銅鏡裡的一切,在銅鏡裡的往事驀然平靜,不再顯現出任何的過去時,子問微做側首看著無聲無息出現在她身後的滕玉一眼,再自顧自地調回頭去。
“自識得你以來,我從未見你真心笑過。”一點也不像往日她那總是帶著笑意的聲音,在一屋的過去裡緩緩響起。
打從那日砸鏡後轉身就走的滕玉,在她一開口後,兩眉便直直朝眉心靠攏,滿心怒氣地直瞪著面前這具像是刻意要為他添麻煩的纖弱背影。
“耗在這三日三夜不寢不食,你就只想問我笑不笑這事?”
接連著三日,她就是把自個兒關在這間房裡,一步也不肯踏出房門,並派用上了法力。亦不肯任莊裡的任何一隻鬼輕易踏進,任由辛辛苦苦為她熬藥的法王直跳腳,也任由特意為她做了一整個廚房糕點的西歧,不知該怎麼消化那些向來就是隻進她口中的東西。
她像個沒事的人般,“嗯。”
自認耐性只到這兒的滕玉,光火地才想把她拖出這間暗無天日的房裡,卻在碰著了她滿是傷痕的指尖時,忙不迭地一把將那雙小手給拖至他的眼前。
“沒事,這是我自找的。”子問面無表情地說著,並輕易地自他困囿的掌指間掙開來。
就著她這副陌生到他幾乎要以為認錯人的德行,不願再繼續暗忍的滕玉,眼下只想知道,她那時來得突然的反常,與她為何會變成這般的原因。
“那一日,你究竟是怎了?”
她一手撐著面頰,說得像是再尋常不過,“我呢,有一種不可告人的隱疾,無論我想不想,也不管我願不願,它總是會撿在最不恰巧的時候跳出來,再逼得我走頭無路。”
他怔了怔,仔細推敲著她那像是無人能解的話意半晌,順勢再問。
“那隱疾,是什麼?”
“永遠也不可能治癒的天命。”
他格外留心地盯“著她的側臉,”天命?“
“我該說的話說完了,接下來,就由它說了。”她壓根就無意為他解答,下一刻即伸手將桌上之鏡推至他倆的面前。
不想再被人窺看過往一回的他,在掌心中蓄上力,當著她的面欲再一次砸鏡之時,在他帶來的朵朵冥火的照映下。
原本人影時隱時現的鏡面,登時在鏡裡換了副景象。
漫天的雪花,大量地自天頂飄落,似是想要將大地上的一切全都深深掩埋……已經很久沒再出現過滕玉腦海裡的回憶,隨著鏡中劇烈的雪勢,一一從記憶的盡頭裡躡足走來。
他不語地看著銅境,早已憶不起自個兒已有多久,沒有開啟心門去回顧那一條深埋在他心谷底,沿途上佈滿荊棘之道。倘若,不開啟那道門,他心口上的那道傷口,永遠都會存在那兒,與他不離不棄,也不能尋個痛快的解脫。
可開啟了的話,他首先要面對的是什麼?
是月裳那雙不願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