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去問板兒:“你是誰,怎麼進這園子來得?”
板兒心驚膽戰地站著,見墨林進去又出來,這會子又多出個身穿素衣的公子,瞧他那一身氣派——乖乖!板兒心裡直打鼓,他不會就是要來治我罪的人吧。這樣想過,他一個勁地搖頭:“我不能說,說了你不饒我,姥姥說會有人來治我什麼驚馬的罪。”
“驚馬?”——馮紫英愣了愣,恍悟他是在說驚駕,更笑得打跌,喘著氣道,“你個渾小子,驚馬!我還驚牛呢!你說說,誰是你姥姥,你和誰來的?”他好容易笑著說完了,墨林在旁邊給他敲邊鼓,催著板兒:“你倒是說啊,不說真治你的罪了!”
一下子給板兒撈到救命稻草。他察言觀色看著馮紫英,掂量著說:“我說了……說了你就不治罪了是麼?”墨林不敢胡答應,拿眼看著自家主子。馮紫英笑道:“說吧,說清楚就饒了你,要是有人治你的罪,我幫你求個情,好吧!”
“爺!”墨林詫異地望著他,不知他為何許下這麼個大願,萬一——衝撞的是顯貴,難道也為這鄉下小子去求人?
“不礙的,我自有分數!”馮紫英深透的眼光閃爍著,抬手製止了墨林的嘮叨,一面又溫言對板兒說,可以說了吧!他心裡計較得清楚,若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這會子這小子還能安安穩穩站著?現在這辰光了,他還沒事,多半是事已了結。
“我姥姥姓劉,我叫王板兒。”板兒大著膽說,偷看馮紫英臉色,見他含笑在聽,鼓起勇氣說下去:“我是四姑娘帶進來的……”
“慢著!你說哪個四姑娘!”馮紫英眉頭不易覺察地一跳,追問道。
“賈府的四姑娘。”板兒抬頭看了他一眼,續道,“老太君去了,姥姥帶我和青兒來奔喪——”
“你帶我去見她。”馮紫英衝口而出。話一出唇驚覺自己的唐突,又趕著轉回來,面上略不自然地笑著,對板兒說:“你先說完,然後我領你去找她好不好?”眼光一閃又笑道,“你這麼久沒回去,不怕你姥姥著急麼?”
“是了!”板兒拍手叫道,“我不和你說了。”說完扭頭就跑。“你等著……”馮紫英望著他的背影叫出聲,又忙忙地自己收回來,紅著臉,咳了一聲對墨林說:“我是說你等著,知道嗎?有人找,知道怎麼回話?”
“知道。”墨林恭敬地回道。
“唔。”馮紫英滿意地點頭,一撩袍子追了上去,撇下墨林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
此時惜春已在園裡找了許久。她四處看了,並沒有板兒的蹤影,心下不免有些著慌。鐵檻寺裡現在外人眾多,如果他像下午那樣衝撞了其他人……惜春鎖眉自忖,要是再有什麼麻煩的話,她並沒有把握次次保得住板兒。
她可以看見外院此時燈籠一片明光燦爛。耳邊隱隱聽得人聲喧囂,如暗夜海浪發出聲響。隔著竹林看過去,那光亮也變得幽涼碧綠,一動,一動,好象是夏夜滿天滿野的螢火蟲在閃。
螢火蟲在飛,極翩然,或許正是因為四野無人。若有人時,極有可能是被男子捉進布袋,帶回家,單等天黑如墨的時候拿出來,向心愛女子展示這份殘忍的美,以博歡心。但無人時,舞得至美也是寂寞的。等同一個人,在她最美好的時候,心愛的人卻不在她身邊。自由的灑然和佔有的美滿為何總是對立得如此截然,不可調和?
惜春又低下頭幽幽想著心事。月亮漸漸上來了,映得石板路上一地銀白,彷彿是誰瀉了一地銀沙,踩上去會發出幽謐細微的聲音。
她走著,聽見林葉輕響。以為是風拂過。然而撞到一個人身上。一股男子的氣息撲面而來,惜春心裡托地一跳,一驚抬頭。
她看見馮紫英。
比一步之遙更近的距離。現在想起來,似乎是他們之間最近的距離了。在他們之間。惜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