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巡撫關卓凡候見。”伯彥訥謨詁在門外躬身報名。
“進來吧。”還是那個乾淨好聽的聲音答了話。
這一回,關卓凡與兩年前的那一次來,大不相同了。
上一次來,還是剛剛升任步軍衙門的左翼總兵,覲見謝恩。一進九重,仿若夢遊,到了養心殿門口,聽到這一聲“進來吧”,更是緊張到汗溼重衫。今天再來,已經變得很從容,邁步進殿,按照禮儀疾趨幾步,看到了前面擺著的一個墊子。
這個墊子,卻是安德海替他安排的,特意往前擺了擺。
這是太監們慣用的小花巧——凡是人緣好、打賞厚的官兒,就替他往前擺一點,這樣跟太后回話,無須大聲,就可以讓太后聽得很清楚,同時太后說的話,自己也能一下子就可以聽得明白。
反過來,則恨不能把墊子給他擺到門口去,那麼覲見的人,每每就會有麻煩——聲音不夠洪亮,讓太后聽不真切,也還罷了,畢竟太后還可以讓御前大臣過來問個明白,再去回話。可是太后所說的話,若是聽不真切,那就麻煩了,未必還能說一句:“太后,請您大聲一點”?
今天是關卓凡覲見,自然格外不同,安德海特意交待,要把墊子擺在“最最近”的地方兒。
這些關節,關卓凡不知道,也沒有去想,到了墊子上,先將大帽子摘了擺在一旁,雙眼花翎的翎尾朝向太后,以示敬意。
“臣關卓凡恭請聖安!”
“抬頭說話吧。”這一句,仍是由慈禧來說。
“謝太后。”關卓凡把帽子戴起來,至此才可以抬頭一望。
果然是“最最近”的地方,兩張淡黃色的紗幔背後,麗人的丰姿,隱約可見。關卓凡心裡琢磨著,是不是該補上一句“裙下之臣關卓凡,恭請太后懿安”?
照例,臣下陛見的時候,都是由慈安太后先問,這回也不例外。一般來說,她開頭說的幾句,無非是這兩年你辛苦了,路上走了幾天,可看見了什麼沒有之類的話,關卓凡早已做了準備。然而今天慈安太后的一句話問出來,立時便弄得不像奏對的格局了。
“關侯爺,恭喜你啊。”
話是好話,卻讓關卓凡有一點失措——準備好的答案沒用上,只得俯了俯身子,答道:“這都是皇上和兩位太后的恩典。”
“嗯,”慈安喜滋滋地說。她心裡一直覺得對關卓凡有所虧欠,這一回替他封了侯,算是補上了。“你是哪一天到京的?”
自然是昨天,何須再問?關卓凡心想,這位太后,有時候真是懵懂得有趣。
“臣是乘坐海輪,七月初三到的天津,初七到的京城。”
“路上可還太平?”
太平不太平,當然問的不是海路。陸路的話,雖然沒有遇到盜匪,但一路行來,民不聊生的情形,倒是見得不少,無論如何也說不上“太平”二字。
“回太后的話,都是太平的。”
“你這兩年在江蘇打了好些大勝仗,辛苦了。”
關卓凡心中暗笑:原來還是這個套路,只是順序有點不同。
“臣蒙皇上和太后特達之恩,理當竭力盡忠。”
“你這次來,帶了入籍的那兩個洋人,”這是慈安最感興味的事,“一個叫做華爾,一個叫做福……福……”
“啟稟太后,是福瑞斯特。”
“對了,福瑞斯特,福瑞斯特,”慈安重複了兩遍,牢牢記住了,“這兩個人,怎麼樣啊?”
“這兩個都是忠勇成性的人,以為能夠入籍中國,乃是莫大的榮耀,因此對太后和皇上的恩典感激涕零。”關卓凡多少要說一點大話了,“有了這樣的激勵,打起仗來,格外奮勇。華爾在戰場上曾經三次負傷,福瑞斯特被俘,遭長毛嚴刑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