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任巡撫,是外省大員仕途升遷的一道門檻,現在有資格備任這個職位的,有好幾個,不過關卓凡現在是首輔,大家要先聽聽他的。
“回太后,臣以為,柏佳聲是一個適當的人選,”關卓凡說道,“他在廣西布政使的位子上做得有聲有色,真是沒辜負了他這個好名字。論資格,道光十一年點的翰林,年頭也足夠了。”
連恭王在內的一班軍機大臣,都感意外,因為人人都知道,柏佳聲一向跟恭王走得很近,想不到關卓凡卻把他提了出來。恭王不方便說什麼,只是以眼神致意,表示感謝。
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事情便就此定局。接下來,又把由此牽動的一系列人事上的升遷轉補商量好,到了該退下的時候,慈禧卻還有話說。
“關卓凡,你留一留。”
等到空蕩蕩的養心殿裡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關卓凡偷眼看了看上面的兩位太后,心裡嘀咕,不知她們要說什麼。
“你現在操心的事情多,難為你。”慈禧的聲音很柔和,“往來的開銷想必也不小,靠那一份俸祿,可還夠花麼?”
自然是不夠花的,可是怎麼忽然說起了這個?關卓凡愕然之下,毫無準備,略帶慌亂地答道:“臣……臣也沒有什麼用錢的地方,儘自夠花了。”
“你也不用客氣。”簾子後的慈禧,先轉了臉向慈安抱歉地一笑,才繼續說道,“我們姐倆打算賞你一個恩典,讓你食雙貝子俸祿,好不好呢?”
這又算是什麼問題?賞就賞,不賞就不賞,豈有問被賞之人好不好的道理?關卓凡冷靜下來了,知道慈禧這一番話,必有用意。
一個貝子的歲俸,是一千三百兩,另加祿米一千三百斛,現在說賞食雙俸,那也不過是變成了兩千六百兩,夠幹什麼的?正所謂多它不多,少它不少,既然如此,何必擔這個虛名?自是先辭了為妙。
“臣受恩深重已極,無以為報,何敢再領受太后的重賜!”關卓凡俯首道,“臣斗膽,請太后收回成命。”
慈禧的這句話,事先不曾跟慈安商量過,此刻說出來,令慈安太后微覺奇怪。慈安就是再老實,也不至於老實到以為關卓凡是靠著俸祿過日子,不過但凡對關卓凡有所賞賜,她從來都是抱著樂觀其成的態度,因此也只是微笑著,並不插話。
“也罷了,”慈禧與慈安一樣,也是微笑著,說道,“不要就不要。你花錢的地方多,我們姐倆也不過是替你擔心,怕沒個名正言順的來路,倒教外面那起子小人嚼舌頭。”
關卓凡恍然大悟——慈禧這是對自己有所提醒,亦算是溫和的警告。不過自己的用度,一向並不算奢靡,比起那些王公貴族,和某些入息豐厚的大臣,已經算得上是很克己了,兩宮何至於有這樣的言語?
再從慈禧那句“倒教外面那起子小人嚼舌頭”去想,便徹底明白了,只怕不是外面,而是裡面。
周家玉所聽到的,果然不是謠言。
安德海發動了。
關卓凡血微微湧上了頭,面上恭謹,心中卻冷笑一聲:來這麼一招?請看一看,太后能如你的願麼?
及至下了朝,從東華門行出宮門,外頭已經飄起了雪。早已等在這裡的家僕親兵簇擁上來,替他圍上大氅,又要替他把耳套戴上。
“不至於,”關卓凡笑著說,“冷歸冷,還能就把耳朵給凍掉了麼?”
等到上了車,把銅手爐往懷裡一抱,更覺得寒意盡去。車旁的圖林一邊替他放簾子,一邊悄聲問道:“爺,上哪邊?”
圖林當有此一問——貝子府在城南,呂氏的宅子卻是在城東,問清楚了,才好起駕。
“上……”關卓凡只說了半句,便猶豫起來。
白氏的那一番話,是極有分量的,言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