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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曉時,第一縷光打下來時,透過破碎的屋頂,打在了佛像上,還是那樣悲憫的神情,卻一絲垂憐都未給靠佛像前的倆人身上。
那是參禪人生僅有的幾次,見到如此令人心神俱裂的場景,這一切發生的,像是要摧毀所有,亦摧毀了他的神志,所以反應過來後,才發現手腳麻痺,失去了直覺。
他想喊,可是喉嚨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後來蹣跚著跑至兩人面前,望著那些血,他茫然無措,不知該如何下手。
破廟裡烏泱泱地灌入了一群人。
淚水落在此地,進來的人無一倖免。
他們看著,只覺荒誕,荒誕過後,又是浸入骨髓的悲涼。
他們不敢想,那曾被世人奉作神佛般遺世獨立的人,如今卻甘願自墮神壇死在世俗裡,選擇死在一個無人問津的,荒涼又骯髒的破廟裡。
他於佛前降生,亦於佛前離去。
他為之信仰一生的佛,終究是奪去了他的性命。
……
那是參禪第一次,見檀迦垂死而逼自己不去相救。
救他,他依舊會沉浸在失去愛人的痛苦中,可不救,自己便對不起公主以命換命的苦心。
他也知道會令自己的愛人失望,所以選擇自盡佛前,他甘願生生不得圓滿。
多年後,參禪看著他靜靜地坐在那,都會恍然覺得那時的場面,只是自己因畏懼而生出的幻境。
可若沒有西域的巫衣,怕是這世上就再沒有了這個人。
當時他們已然放棄,認為這便是對佛子和公主最好的結局,可西域的巫醫卻及時趕到。
他們到了西域地界的訊息雖早兩日傳回了王宮,但卻沒想到,那個類似於仙人的老者,在檀迦絕望時,給他帶來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救了佛子,還告訴他公主有救。
死而復生,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多麼陌生且又可望不可即的事。
參禪等人生在佛門,一向覺得人死如燈滅,可那一刻,哪怕是一絲微弱的希望,哪怕這樣的希望好似沒有,他們也願意去相信。
而巫醫唯一的條件,就是等。
垂死之人立下的誓言,竟一時間迸發出山崩鐘應的氣勢,震懾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他以千萬高懸於天的佛,以逝去的師父,以他所有一切的一切起誓,他會等。
冬去春來,這一等,就是五年。
如今五年過去,曾經殘敗的廟宇被重新修繕,貧瘠的山丘盛滿春意,待到冰雪消融後,山頭掛著的五色經幡會重新飄揚起來,西域人用它祈福,傳聞風吹動經幡一次,便是誦經一次,也就是信徒像諸天神佛祈福一次。
若有一日,誠心上達天聽,神佛便會垂憐俗世之人。
於是,他寫的經幡掛滿了一整個山頭,日夜祈求神佛憐憫他的愛人,讓她早日醒來。
參禪看著他認真寫下萬千經幡,看著他眼中終於有了期盼,心中忽生萬分感慨。
半生都在失去的人,亦可能用盡半生去等待,可即便如此,哪怕曾經他心中的怨恨已經到達了某個極致,他依然還是學不會黑化。
他依舊守著自己的那顆慈悲之心,見苦難,還是會伸出手,只求他的功德,能多一點,再多一點。
那樣,他的玉腰奴,就能慢慢醒來……
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他都這樣安靜地等待著,等待一個不知何時會回來的人,亦或者,旁人覺得,那是一個永遠回不來的人。
他用盡一切去等,夜夜沉溺在過去的回憶裡,醒後偶爾站在經幡前,溫柔地訴說著與她經歷的過往,眼底有著無限眷念。
世人只謠傳是怎樣的刻骨銘心,才讓他執念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