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心生魔障,好似錯覺,須臾之間消散在空氣中,不留下一絲痕跡。
釋誠大師顫抖著睜眼,眸中滄桑盡顯。
他這個弟子,早已精通佛法六道,能覺旁人不能領悟之法,而如今,他卻同他說,自己心生魔障?
修行之人,最忌於此。
世間之事,能令他這個弟子參不透的,少之又少。
他停頓片刻,問其原由:“魔障因何而生?”
檀迦神色淡然,語氣絲毫不見迷茫,帶著肯定之意:“弟子遺忘了一些事情……”
他為何忘記?他忘記了什麼?
兩年來,他總是這樣反反覆覆地詢問著自己。
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遺忘了某些記憶,意識到了自己有所失去,可是卻總也想不起來,過去發生了些什麼。
為什麼他手腕上戴著世俗之物?
為什麼他掌中的佛珠少了四顆?
為什麼他總在深夜被困於夢境?
為什麼他總也看不清夢中的那道身影,一夜復一夜……
他心性一向淡薄,若非他所執的東西,皆能參透其中的因果。
佛法是,人心亦是。
可這次不同,他無從得知原因,自然就證不得結果。
過了這麼多日夜,他仍舊沒有參透,便是這所執的東西,無法讓他做到釋懷。
“師傅,請您指點……”
話語之中帶著堅決。
“憶起了如何?不憶起又如何?”
“世間萬事萬物,因緣和合而生、因緣和合而滅,既是遺忘,定是由於因緣散盡,你又何必受困於心,心懷魔障。”
“人往往因‘我執’而困,背離自然,太過執著者,必心生痴迷,然後生出怨恨。”
“檀迦……”釋誠大師語重心長,寬慰道:“您心性堅定,只需堅守自己的佛心,定能破除此道。”
一念之間是有所執,轉身之後是有所破。
執著於因,恍惚虛度,參破於果,換得餘生精疲力竭。
世間苦多,若一生都如此這般的折騰,糾糾纏纏,何時能了。
終其結果,便是放下。
檀迦闔眼,眸中沒有什麼情緒。
他緩緩道:“既是除‘執’,先剔妄念,可弟子每每見佛,難見心,亦不見性,我不知自己的‘執’從何而來,又談何尋求破‘執’之道?”
得不到因,果即不存,又有什麼我執我見。
檀迦道:“師傅,恕弟子愚昧。”
“你當真要尋一個結果?”
“是。”
釋誠大師太過了解自己這個弟子,聽出了他話中的堅決。
他雖對什麼都是淡然處之,但對於自己所認定的事,那必定就會尋得一個結果。
幼時,他曾為了一處不解的經文,能與他不眠不休,辯道三日,而今,他執於弄清自己心中魔障,自然無人能撼動他的想法。
可這執念,豈是能輕易參透的。
檀迦與佛有緣,這一切都是佛陀的安排,他不能洩露天機……
可他始終心懷虧欠,是虧欠的,虧欠著自己這個,唯一的弟子。
當初提議帶走千葉蓮華,便是他種下的因。
如今這果,終是降下,檀迦應劫,他該如何,如何去救?
釋誠大師握著禪杖的手抖了瞬,深深地看了眼身前的佛像,隨即起身。
檀迦上前攙扶。
他佝僂著背,顫微著抬頭,看向檀迦,半晌才尋回自己的思緒,示意他伸出手。
檀迦低眸照做。
釋誠摸索著,探向他的經脈。
果然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