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奔跑。每跨出一步,它脖頸和腿上的肌肉都會有力地繃緊隆起,帶著雕塑般古典的美感。它奔行的身姿就像是正駕御著一團颶風,既飄逸又狂野。披散的銀白色長鬃逆風飄揚,就像是一團被吹散的雲霧。
最讓人吃驚的是它的眼神。那絕不是屬於一頭馴良的牲口的眼神,那兩道兇狠的目光中帶著絕不妥協的野性,將這匹駿驥不可馴服的驕傲顯露無餘,讓人忍不住要想起那些呼嘯山林的食肉猛獸。它跑得是那麼迅速,以至於在人們的眼中只能留下一道流動的光影,而無法捕捉到它明晰的身形。許多做買賣的小攤被它撞翻在地,各色小物件撒得滿地都是。不少人試圖阻攔它,卻都無力抵擋他健碩的身軀,被撞翻在地。在這條大街上,似乎沒有什麼能夠阻攔這匹馬匹中的健者,每個人都只能徒勞地看著它胡作非為,等待它平息下自己的怒氣。
“啊……”一個驚恐的聲音從右後方刺入我的耳中,我回轉頭來,看見一個衣著樸素的年輕姑娘被忙著躲閃驚馬的行人撞倒在了路中央,她似乎扭傷了腳踝,右手痛苦地撫摸著自己的右腳,左手挽著的籃子傾覆下來,幾個小巧可愛的麵包從籃子裡滾了出來,瞬間沾滿了塵土。這個可憐的姑娘眼睜睜地看著那匹高頭大馬迅速地接近,卻已經無法躲閃。發了狂的駿馬並沒有因為有一個行人阻攔了道路而放緩腳步,事實上,這個居然敢擋在它面前的小東西更激起了駿馬的狂氣。驚馬看起來更加憤怒了,它伸長了脖子,兩隻眼睛直瞪向倒地的姑娘,徑直向她衝了過來。
那姑娘絕望地睜大了眼睛,目光就好像兩顆正在隕落的流星般閃亮動人。她害怕得已經忘記了尖叫,只是這樣張開嘴看著,看著那頭魔獸般的巨大牲口衝著她仰起蹄子。她的嘴唇馥郁飽滿,就像是一支剛剛綻放的鬱金香。兩排牙齒從她的口唇中露了出來,儘管它們略有些發黃——那與這姑娘的身份是相稱的,但卻排列得很整齊,形狀也很漂亮。和我見過的許多姑娘相比,她絕算不上美麗,臉上還帶著些灰褐色的雀斑,面板顯得有些粗糙,但她的五官和諧小巧,面板下透露出青春健康的紅潤色澤。這只是個普通的城市少女,或許是某個貴族家中的侍女,或是某個規矩的小戶人家的閨女。在像裡德這樣的大城市裡,這樣的姑娘或許有兩萬個也不止。
可是隻有她,在這個時候,跌倒在那裡,無助地等待著別人的幫助,或是等待著被健馬踩踏的可怕命運。
這時候,我想某些事情發生了。
一瞬間,許多東西從我的腦海中淡去:回家的渴望、克勞福將軍的囑託、弗萊德和我親切戰友們的等待……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它們的顏色,隨著這整條街道一起在我的眼中暗淡下去,唯一明亮清晰的,是那一雙驚恐絕望的大眼睛。我的心頭一陣抽搐,一種豪邁壯烈的情緒忽然從我心底湧起:
我不願看見這雙美麗的眼睛帶著憂傷和痛苦,我不要這雙明眸的主人受到傷害,我希望這張可愛的小臉蛋永遠綻放笑容,為了這些,我願意去做任何事,哪怕那需要我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覺得我在飛。
四周的景色飛一般向我的身後退去,我忽然感覺到來自腳底的力量,這種力量急促地點選著地面,支撐著我的身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飛奔。在我的雙腿有力的奔跑之下,大地似乎都變的柔軟而有彈性起來。
如果你想攔下一匹驚馬,那就絕不能站在它的面前。駿馬奔跑時產生的強大沖擊力足以將面前的一切阻礙——當然,如果你是隻食人魔或是牛頭人,或許可以嘗試一下。最好的作法是:在它向前疾奔時,忽然從一旁出現在它面前。本來就神志不清的馬匹這時很容易因為再次受到驚嚇而揚起前蹄,這就是你抓住韁繩馴服它的最有利時機。
我正是這樣乾的。
我搶在驚馬之前跑到了那姑娘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