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來請,敦促陳寅恪去香港,答應給他十萬元港幣和一幢洋房,陳寅恪始終不為所動。他對蔣家王朝的種種倒行逆施多有領教,在和平時期,一個政府連中央研究院院士、國內第一流學者冬天取暖的小問題尚且置之不理,大潰敗之際,再來臨時抱佛腳,還如何能夠收拾人心,聚攏人氣?
人生五痛(2)
1949年5月,中山大學教授不堪忍受生活的悲苦,力請當局清償積欠多月的薪酬,竟集體出動,在廣東教育廳門前掛出“國立中山大學教授活命大拍賣”的醒目大招牌,當街變賣首飾、衣物、圖書、字畫,招致市民圍觀,也引起輿論譁然,成為中外教育史上的一大丑聞。陳寅恪住在一江之隔的嶺南大學,對中山大學眾教授內心的苦處顯然感同身受,把最愛體面尊嚴的教授都逼上大街丟人現眼,這樣的政府令陳寅恪失望之極。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舉國饑荒,各地餓死人的事雖被遮捂,但已算不上什麼新聞。陳寅恪就因為享受廣東省委書記陶鑄親定的住房、吃飯、穿衣的若干照顧,以致引起某些教職員工的不滿,這些人質疑道:“我們沒有飯吃,為什麼要這樣優待他?”顯然,他們只記得老祖宗的那句話,“不患寡而患不均”,卻忘了往深處想一想,這一切是怎樣造成的。
三、失書之痛 陳寅恪嗜書如命,卻屢遭書災書劫。關於藏書受到損失的情況,陳寅恪在寫於“文革”期間的第一次交代稿中有這樣一段話:“抗日戰爭開始時清華大學遷往長沙。我攜家也遷往長沙。當時曾將應用書籍包好託人寄往長沙。當時交通不便,我到長沙書尚未到。不久我又隨校遷雲南,書籍慢慢寄到長沙,堆在親戚家中。後來親戚也逃難去了,長沙大火時,親戚的房子和我很多書一起燒光。書的冊數,比現在廣州的書還多。未寄出的書存在北京朋友家中。後某親戚家所存之書被人偷光。”1938年,陳寅恪為避兵燹,將另外兩大箱書籍交由滇越鐵路託運,卻不幸失竊,其中最珍貴的是他親手批註的中文史書和古代東方書籍及拓本、照片。多年後,安南(越南)華僑彭禹銘在舊書店意外淘到陳寅恪那批失書中的《新五代史》批註本兩冊,無奈越南政府嚴禁書籍出口,這兩冊書便遲遲不能物歸原主。其後,越戰爆發,彭禹銘所藏古籍數千卷盡付一炬,陳寅恪的史本同為劫灰。這一損失嚴重影響到陳寅恪後來的著述。
陳寅恪遭遇到的最大書災當然還是在“文革”期間,造反派學生多次去這位史學大師居住的中山大學東南區一號樓抄家,將大字報貼得滿院滿室,甚至貼到陳寅恪的床頭。紅衛兵常常順手牽羊,生活用品尚且不肯放過,書籍更是被他們抄得魂飛魄散。1969年5月17日,陳寅恪八十壽辰,女兒陳小彭回家探親,陳寅恪氣憤地說:“我將來死後,一本書也不送給中大。”同年10月7日,陳寅恪含恨去世,家人迫於外界壓力,只好讓學校將剩下的書籍全部搬走。最可痛惜的是,陳寅恪晚年口述的回憶錄《寒柳堂記夢未定稿》,以及他的完整詩集,經此劫難,蹤影全無,竟沒人能夠講清楚這些手稿的下落。
四、病魔糾纏之痛 陳寅恪中年目盲,晚年足臏,半生吃盡苦頭。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陳寅恪曾對“民進”中央副主席楊東蓴談及自身命運,用十二個字概括:“左丘失明,孫子臏足,日暮西山。”滿懷悲愴意緒,盡皆溢於言表。
1939年春,陳寅恪的命運本已露出一線曙光,英國牛津大學聘請他為漢學教授,並授予他英國皇家學會研究員職稱。夏日長假,他離開昆明,前往香港,準備全家乘船去英倫。不幸的是,他抵港後不數日,歐戰爆發,遠航成疑。及至秋天開學,他重返西南聯大,惟有感嘆“人事已窮天意遠,只餘未死一悲歌”(《己卯秋髮香港重返昆明有作》)。一年後,陳寅恪再去香港,等待赴英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