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從未見過她這般隨性的樣子,頷首算是默許了。雖然他認為沒有與她暢聊的必要,不過她既然識趣,自己不妨配合這一回。懺悔,還是不忿?他倒有些好奇她想和自己說什麼。
“皇上可知這後宮裡曾發生過多少的骯髒事。”她微微蹙起眉,似忍耐什麼,繼而一句話起了開頭,接著卻娓娓道來前朝的故事,“西漢有趙氏姐妹悄然毒殺有孕宮妃,斷絕皇嗣,明朝萬貴妃更是明目張膽,她妒恨妃嬪生子,如若知道哪個妃嬪懷胎,便要千方百計逼令喝藥打胎。種種事蹟,後宮中屢見不鮮。”
“所以隨波逐流?”皇帝冷笑,他倒不知湮沒於眾也是辯解的途徑之一。
“不,”賢妃笑了笑,“妾身自知妒恨交加會使皇上厭棄,但仍然犯下這等錯事,不過一詞可表——情不自禁耳。”
皇帝漠然。
賢妃見狀幽然一嘆,再不復方才的隨性以及曾經的從容,如所有斜倚熏籠獨坐天明的妃嬪般,寂寥作語:“皇上自是不懂的。”
“但幸而皇上身側不盡是妾身這樣求而不得,心思狠毒的女——”賢妃自嘲笑道,轉而低眉,聲又至輕無,“珍昭儀卻與們不同的。”
皇帝聽見這句臉色好看了些。他也認為,小乖是不同的。賢妃這句話倒是說到了他心坎上。
賢妃正待再說,喉頭一甜,一絲猩紅瞬時溢位唇角。皇帝驚詫:“這是……”
“妾身自知所作所為有悖綱理倫常,早就自行服藥。望以一命抵一命,也好償得大皇子嬰靈安歇。”她咬著唇含糊解釋了一句,不欲更改話題,立即接回前話,“難道皇上就不想知道珍昭儀為何與們不同?”
皇帝不明所以。
她默了一默,含笑看著皇帝,字句清晰:“皇上不懂們心裡的妒和恨,也就不會懂得們心裡的意。她不妒不恨不怨,自孑然一身,不過因為她不意。”然而她唇角帶了血,讓這笑也顯露得尤為詭異。
“因為她不意皇上啊——”她拖開幽幽嘆息般的長調,比方才的自嘆更為真切。因她心中確實認定如此。
即使不提壽王一事,早那場賞梅宴中,皇帝到來時她就將珍昭儀的眼看的分明。清亮澄澈,無半點含羞歡喜。
如今想來,那也只是個和梔子一般不知事的少女,更或者說,她真的做到管住自己的心,以至於半年後就榮升九嬪之一。後宮中,愛上誰都是一場災難,愛皇帝求而難得,愛別更是求而不得,只有不愛方能全身而退罷。
“荒謬!難道殘害皇嗣才是意朕的表現!她不做就是不意,朕就只配擁有們這些毒婦?”皇帝聽後即刻大怒,幾欲拍桌而起。這必是賢妃又嫉妒小乖得他的寵才出口的話,就前幾日小乖還想與他共死,還吃別的妃嬪的醋。
他心中如是反駁。
賢妃看著皇帝的樣子瞭然,想必珍昭儀平日裡沒少給皇帝灌輸“她喜歡他”的思想。她有些疼痛難忍的踉蹌了一步,面上卻始終是笑:“皇上可記得安選侍平日對著皇上的模樣?皇上,是否嫌棄她異常笨拙?”
“皇上,妾身也與安選侍相處過,她是極為聰慧的女子。若不然,她父親就不會曾想著畢生所學傾囊於她了。她笨拙,是因為面對皇上心中慌亂。她想要讓皇上喜歡,卻愈發手足無措。”話至此,賢妃喘了口氣,已是略顯吃力,“意與否,妾身確實不能代替皇上去論定,但是皇上只要親自看一看,就能明白妾身所說的話。掛嘴邊的東西始終成不了真。”有一作對比,能更快的看出二者的不同來。
她現倒是希望皇帝對珍昭儀的喜愛越真越好、越多越好。這樣,一個帝王知道自己乎的女不乎自己時,才會失落、震怒、憤恨,直至徹底失望。珍昭儀腹中孩子的光芒皆來源於皇帝的注目,一旦皇帝目光偏離,它就不再有任何威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