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妄被押送回京,走的是官道。
白日坐囚車,晚間睡草蓆,輾轉行至京郊。
夏日冗長,驕陽當空。
午後烈日曬得人皮肉生疼,汗珠子一串接一串往下滾。
負責押送的官兵隊伍浩浩蕩蕩一條長隊,頂著灼人熱浪前行,人人面露疲態,滿頭大汗。
囚車行於隊伍最中間,粗獷木架搭成,內裡狹小逼仄,只夠一個人勉強坐下。
沈修妄盤腿坐在裡面,背脊微彎,墨髮高高豎起,髮尾垂於肩頭。
隨著囚車車轍向前滾動,肩頭髮絲顫動,身形卻是巋然不動。
他的側臉瘦削,眼眸低垂。
目光掩於長睫之下,看不清神色。
昔日猛虎囚於籠中,雖身形被壓制,但骨子裡的氣勢仍蓄勢待發。
押解官兵不敢鬆懈,手持長槍分佈囚車兩旁,聖命不能違,將這尊“大佛”徹底押至御前才算完差。
一路上最擔心的便是沈氏手底下的人馬“劫囚”,眼下京城近在咫尺,眾人頓覺希望就在眼前。
喬煜騎馬行於隊伍最前列,頭戴席帽,夏衫涼薄。
他抬眸觀日,大概知曉時辰,隨後目光下移投向不遠處的十里林,幾息之間揚聲喊停。
“進林中休整片刻,飲水餵馬,整肅進城。”
“是!”
隊伍行進遮陽的密林中,官差有序停下,就地休息。
喬煜翻身下馬,接過無問遞來的水囊袋,轉身隨意看向後頭的囚車。
他斂了神色,走近幾步,對守在囚車旁的兵吩咐道:“下去吧。”
兩個兵相視一眼,恭敬退下,往涼快地去了。
四下就近無人,喬煜拔開水囊塞,將其透過木架縫隙遞進去。
“再過兩個時辰就到西城門了,最後的機會,你當真還不跑?”
沈修妄伸手接過水囊,仰頭喝下好幾口,一雙眸子迎著火熱驕陽,忍不住眯了眯。
解渴的涼水入喉,潤進腹中,他微微緩過勁來,乾澀開裂的嘴唇上下開合:“不跑。”
喬煜眉頭緊鎖,“兩境戰況難測,若北漠和南梁並未如我們所預料那般,你在陛下面前當真再無價值,又該如何轉圜?”
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就失去了搏命的籌碼。
沈修妄沒有立即應聲,抬頭又看了一眼日頭的位置,唇角上揚,將水囊遞還給喬煜,反問道:“你不信我,還是不信你自己?”
喬煜接過水囊握在掌中掂量兩下,沒再多說,隨後轉身離開。
沈修妄嘆出一口氣,背靠著囚車木架,緩緩闔上雙眸。
細碎陽光透過林間樹梢頭落下,肆無忌憚照在他臉上。
他的下巴瘦削,已然冒出青灰鬍茬,唇色乾白無血色。
沈修妄思索良久,伸出右手輕輕撫著擺在心口處的香囊,靜坐無聲。
林中聒噪蟬鳴侵人耳孔,愈叫愈熱。
他聞著胸前淡淡的艾草香,心如止水。
數十里之外,一陣密集如鼓點的馬蹄踏入巍峨宮城。
“報!”
“加急軍情!”
“加急軍情!”
數位守城兵齊齊開啟宮門,馬蹄所過之處塵土飛揚,濃重血腥味混雜著汗味,叫人毛骨悚然。
太和殿,陰雲密佈。
皇帝火速召集一眾大臣議事,說是議事,卻是天威一怒,眾人提著頭膽戰心驚聽訓。
“啪!”
趙賢將手中軍報重重往御案上一摔,怒不可遏:“衛荀手下八萬兵馬,孫彧手下十萬兵馬,要軍餉給軍餉,要糧草給糧草,如今便是這般回報朕的!”
“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