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船緩緩行至清河畔,此處是廣陵有名的水上集市。
各式並排停布的小舟,上頭吃食玩樂應有盡有。
更有臨水搭建的臺子,上有瓦蓋可遮風擋雨,臺子中央放置一張長條桌,桌後襬一把直背烏木椅,桌椅上皆鋪有紅綢錦布。
端秀的女子穿一襲水墨素裙,手捧琵琶,坐於椅上,撥絃彈唱。
弦詞皆是廣陵語,曲調婉轉,忽而軟語細嗓,忽而悲中惆悵。
水臺之下的看客們三兩坐於各自小舟之上,聽到動情處低聲感慨,更有擲賞錢的。
船伕老高緩緩停下櫓,以便艙內兩位貴客賞聽。
蘇檀手肘支於桌案之上,兩手托腮,抬眸細聽。
她雖不懂廣陵語,但聽著音律韻調便知是好的。
沈修妄遞給老高一錠銀,差他去隔壁船攤上買些茶水和果子,又要了一碗冰酥酪。
老高滿口答應,回身的功夫又被喚住。
沈修妄斂了斂眉,對他吩咐道:“酥酪不加冰。”
他若是沒記錯,念棠的小日子快來了。
這兩日女子還是少吃些涼物為佳。
老高很快買來一應吃食,又將找回的碎銀子悉數還給公子。
沈修妄擺了擺手,示意賞他的。
老高笑眯了眼,將銀子揣進袖中,退去船尾。
水臺之上,女子仍在彈唱弦詞,蘇檀聽得入神,只覺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
江南女子的吳儂軟語果真柔得能掐出水來。
面前推來一碗乳香酥酪,公子抬手遞給她乾淨的白瓷勺,笑問:“聽得這麼入迷,可曾聽懂弦詞所講的故事?”
蘇檀沒有扭捏,坦然接過他遞來的勺子,暫且揭下面紗,挖了一小勺酥酪送到嘴邊抿了抿。
依舊那麼好吃,不過少了些許涼意。
姑娘搖頭,回答他方才的提問:“妾身聽不懂廣陵語,只知道曲調極好。”
沈修妄端起一杯竹葉茶,送到唇邊淺啜一口,略抬眸看向水臺。
細聽兩句對她說道:“這曲彈詞名為珍珠塔。”
“珍珠塔?”姑娘好奇問:“可是古塔的名字?”
公子擱下茶杯,“此物乃是彈詞中的一件寶貝。”
“彈詞中的男子名為方卿,家道中落後去往姑母家借銀兩進京趕考,奈何姑母嫌貧愛富,對他奚落一番不借毫分。”
蘇檀蹙了蹙眉,指尖的瓷勺微頓。
又聽他繼續說:“雖然姑母吝嗇,但表姐陳翠娥對方卿很是同情,便偷偷將寶物珍珠塔藏於糕點之中,贈予方卿,助他進京趕考。”
“姑父慧眼識英才,便私下為女兒和方卿定下婚事。”
“三載後,方卿金榜題名,高中狀元。”
沈修妄頓了頓,吊足了胃口反問她:“你猜,後來如何了?”
蘇檀眨了眨眼睛,思索一瞬,“我猜那方卿定然謹守諾言,回鄉迎娶陳翠娥。”
沈修妄訝然:“你竟沒猜他會同陳世美一般,怎的如此相信男子?”
小姑娘會不會太好騙了些。
姑娘勾了勾唇,指向自己耳朵,“因為我方才已然聽到女子的細嗓喚了一聲‘夫君重諾’。”
雖是廣陵語,囫圇還是能聽得出來。
沈修妄輕笑一聲:“你倒務實。”
“世人皆知陳世美喜新厭舊、忘恩負義,卻忽略了亦有知恩圖報的男子。”
蘇檀一手捏著勺子,一手托腮側眸看他。
“那官人有何高見?”
姑娘嘴邊粘著一點點酥酪,像只偷吃後沒抹嘴的貓兒。
公子從袖中取出巾帕,抬手湊過去,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