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尤其是觀賞櫻花的好地方。箱根因為境內多溫泉,地氣暖和,所以櫻花開放的時間要比附近的城鎮早幾天。東京、橫濱、靜岡等都市裡那些愛花惜花的人們,為了能和櫻花多相處一些日子,往往先到箱根賞幾天花,回去後恰好趕上當地花事盛時。千惠子正是出於這個原因,在東京櫻花初綻的時候,趁著放假,特為從橫濱來到東京,邀請爺爺奶奶先去箱根賞花。
當田中夫婦和楊度、千惠子來到箱根的時候,果然此地已是繁花似錦、遊人如織了。這裡山腳、湖畔、水邊、路旁生長著成千上萬株櫻花。有的高達十來米,主幹粗大,側枝茂密,滿樹花開得亮堂堂光閃閃,頗似一個身軀肥壯的相撲健將得勝回裡,披紅掛綵,神氣十足。有的只有個把人高,枝幹都還顯得稚嫩,但也是千朵萬朵壓滿枝頭,就像一個頭上插滿了金花銀花的閨中新娘,正在嬌羞地等待著迎親的花轎進門。放眼望去,陽光照耀下的無邊無際的花海,泛出一片燦燦爛爛的銀白色的淺紅色的光暈,整個箱根的湖光山色都被它照亮了染紅了,裝扮一新的賞花者笑談著歌舞著,三三兩兩地在花海中穿行,又給箱根增添了蓬蓬勃勃的生機。
這種輝煌瑰麗、光彩奪目的壯觀,莫說是在國內見不到,就是在東京,楊度也沒有見到過。此時此地,世界彷彿沒有黑暗,沒有貧寒,沒有醜陋,更沒有罪惡;人世間充滿的是陽光,是美麗,是祥和,是人們渴望和追求的幸福。楊度不由得從心底裡發出讚歎:“人生永遠都是如此,那該有多好啊!”
田中也被興旺的花事所吸引,聽了楊度的感慨後接著說:“是呀,只可惜人生快樂的時候少,憂患的時候多,就像這櫻花一樣,長年累月都是冷冷寂寂的,熱鬧風光也就只有這麼幾天!”
“爺爺,這麼快樂的時候,你說這種掃興話做什麼!”千惠子打斷爺爺的話。她少年不知愁滋味,生活在她的面前,正如眼前這一片光燦燦的櫻花,她決不願意去聽那種人生多憂人生苦短之類陳詞舊調。
爺爺微笑著看了一眼孫女,不再說下去了。和子老太太又重複起她一踏進箱根境內就不斷說起的話:“箱根這地方的花,就是比東京的開得好看。”
幾株特別高大的櫻花樹下圍著一圈人,楊度猜想一定又是一對新人在舉行婚禮。千惠子眼尖,說:“有人在表演茶道,楊先生,去看看吧!”
楊度還沒有看過櫻花樹下的茶道表演,他跟著千惠子擠進了人圈。這是一處露天茶室。地上鋪著幾塊深紅色的地毯,地毯的一角跪坐著一大二小主僕三人,面前擺放著茶釜等各種茶具。中間的主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她身穿鮮豔的大紅和服,腰繫翠綠色寬邊綢帶,頭上一個碩大的髮髻,髮髻上插滿了各式耀眼的珠寶首飾,給人一種雍容華貴的感覺。跪坐在她的左右的,是兩個八九歲的小女童,她們也穿著紅色和服,只是頭髮未加裝飾,三人的面部全都塗上刺眼的白粉,嘴唇則抹得血紅血紅的。地毯的另一角坐著四個琴師。琴師奏起了古典樂曲,小女童起身為小泥灶升火,女主人為瓦罐加水。一曲古樂剛奏完,瓦罐的水便煮沸了。略停一會,古樂再奏起。女主人伸出纖細的雙手,端起華麗的茶碗一遍又一遍地洗刷,那態度一絲不苟。洗刷完了,她將兩木勺綠茶末倒進茶碗內,用沸水沖泡,再用一個圓形的空心篾器在茶碗內攪拌,然後雙手捧碗,一會左一會右地慢慢轉動。左右轉了七八次後,另一小童起身,捧了一個黑漆托盤走到女主人身邊,女主人將茶碗放到托盤上。
千惠子對楊度說:“我們走吧。這小女孩等下就會朝著看的人走來,她看出哪個人的身份較高,就會請那人喝茶。這喝茶也有許多講究。說不定那女孩會認出你是中國人,遠道來的客人,她會請你喝茶,那就麻煩了。”
“那趕快離開。”楊度笑著說,“我端著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