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 江思宏從頭到尾都沒收到小娃娃的抗議和掙扎。小傢伙也不知是認出了他身上的軍服還是沒力氣動彈了,老老實實的任由他抱,一聲不吭,特別的乖,甚至乖到讓他想直接抱回自己家裡。
其實這畫面若被人看到的話還是挺滑稽的, 一個愣頭青的新兵抱著個懵懂白嫩的小娃娃, 像懷揣個寶貝似的偷偷摸摸又吭哧吭哧的一路小跑, 姿勢還因為沒抱過孩子怕把對方弄疼了而有些僵硬怪異。所幸天轉眼便徹底黑的不見五指,兩派人馬又都聚到了荷塘附近,除了盡責待在車內的司機之外沒人發現此事。
而此時的蔣戰威已從佐藤隆川口中得知了那個小娃娃掉入荷塘失蹤不見的訊息。
得知的這一刻, 蔣戰威心裡莫名空的就像當初發現夏熙失蹤時一樣,空落落的找不到支點。他自詡為兵權在握手段強大,卻不僅護不住心愛的人,並且連對方的孩子也護不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頹然痛苦夾帶著他對夏熙的想念和擔心齊齊湧上來,讓他全身上下的力氣彷彿被抽光, 連抬腳走路都覺得困難, 甚至無力去怪罪和報復佐藤隆川及其它任何人。
當然,也沒人能真正報復得了佐藤隆川, 哪怕是蔣戰威也要費盡心思謀劃一番。佐藤隆川來德城用的身份毫無破綻, 更不提他擁有的暗處勢力以及手裡掌握的多方情報和秘密。蔣戰威無緣無故的帶兵強闖民宅已是逾矩, 而在這個混亂的時代,各方勢力和情報就如一個相交相纏的巨大關係網,牽一髮便動全身。
可佐藤隆川能自己怪罪和報復他自己。
佐藤隆川的頭髮在不斷滴水, 衣服則沾著淤泥和水草,似乎自成年後就再沒這麼狼狽過。他從水中出來之後依然有好一陣子無法呼吸,因為吸入的彷彿不是空氣,而是一枚枚鋼針,刺得胸腔處處都在痛,讓他不得不緩緩閉目,抿緊發白的薄唇。
其實他已經得到了報復,因為世上最讓人覺得難捱的情緒就是後悔。它是至毒的毒藥,能如影隨形無孔不入,能使人日夜難眠時刻難安,再無堅不摧的人也逃不開它的追蹤。
蔣戰威終於有了重新抬腳的力氣,卻因為腳下太黑和心神不定而稍稍趔趄了一下。安頓好夏三歲的江思宏正好在這時候匆匆跑來找蔣戰威彙報,隨即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嗖的衝了上來,一把扶住蔣戰威的手臂。
之前的副官嚴真因為被守護夏熙不利而被蔣戰威毫不留情的停職反省,所以如今貼身跟在蔣戰威身邊的只有三個資歷較老的警衛員。而他們三人均清楚蔣戰威的性格,比如不喜歡人扶也不喜歡被人觸碰,更重要的是他此刻絕對不會摔倒。於是紛紛在心裡對江思宏的行為搖起了頭,暗暗想著這些初出茅廬的新兵蛋子果然都不靠譜,只懂得像愣頭青一樣滿腔熱血的在元帥面前表現,卻連察言觀色和具體形勢都不懂得分析。
可是接著,幾個警衛員竟出乎意料的看到自家大帥不僅沒有發怒,反而在聽了那個小兵的低語後微微露出一絲類似於驚喜的表情,隨即便大步流星的跟著對方走了。
新兵們不懂察言觀色,警衛員們卻很懂。三人中為首的那個認真考慮了一瞬,立即決定通知領兵的上校們收兵,盡職的跟上自家元帥的腳步。
蔣戰威已經走到了車前。
他一路走的飛快,卻在臨近的時候忍不住又將步子放輕放緩。剛剛還心灰意冷滿目頹然,此刻卻又有股細細的暖流在無形中湧入心間。這一冷一暖的反差讓他心跳有點紊亂,手腳也有點發麻,深吸了口氣才把車門開啟。
果真是下午撲向他的那個小娃娃,已經蜷在車後座裡安安靜靜的睡著了。軟軟的小身體縮成更小的一團,看起來可憐又可愛,月光正好從層層烏雲中稍稍透出了一線,穿過車窗打在他臉上,睡顏純淨的就像小天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