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沒有別人,你搬個凳子來坐著。”
越是假以詞色,肅順反越不敢逾禮,跪下回奏:“奴才不敢!”
“不要緊!你坐下來,說話才方便。”
想想也不錯,他站著聽,皇帝就得仰著臉說,未免吃力,所以肅順磕個頭,謝了恩,取條拜墊過來,就盤腿坐在地上。
“雨亭,我待你如何?”
就這一句話,肅順趕緊又爬起來磕頭:“皇上待奴才,天高地厚之恩。奴才子子孫孫做犬馬都報答不完。”
“你知道就好。我自信待你也不保只是我們君臣一場,為日無多了!你別看我這一會精神不錯,我自己知道,這是所謂‘迴光返照’。”
他的話還沒有完,肅順感於知遇,觸動悲腸,霎時間涕泗交流,嗚嗚咽咽地哭著說道:“皇上再別說這話了!皇上春秋正富,那裡便有天崩地坼的事?奴才還要伺候皇上幾十年,要等皇上親賜奴才的‘諡法’……。”越說越傷心,竟然語不成聲了。
皇帝又傷感、又欣慰,但也實在不耐煩他這樣子,“我知道你是忠臣,大事要緊,你別哭了!”皇帝用低沉的聲音,“趁我此刻精神好些,有幾句要緊話要囑咐你!”
“是!”肅順慢慢止住哭聲,拿馬蹄袖拭一拭眼淚,仍舊跪在那裡。
“你要敬重皇后!”皇帝說了這麼一句,肅順呆在當地,皇帝窺見了肅順的表情,“朕知道,你素來和皇后不睦,但我大清以孝治天下,若是日後出了不妥當的事情,大阿哥該怎麼辦,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是是,”肅順應下,“奴才絕不敢有不忠之事,”但已經說起了這些事,肅順索性問個明白。
“奴才愚昧,有句不知忌語的話,不敢說!”
“你說好了。”
“皇上萬年以後,倘有人提垂簾之議,奴才不知該當如何?”
皇帝點點頭:“我也想到過這個。本朝從無此制度,我想,沒有人敢輕奏。”想到前些日子聽到宮人的流言,說皇后和恭親王在京中有非禮之事,皇帝正了臉色,“婦人不得干政,這是祖宗家法,朕在一日,皇后自然服帖,日後就不好說了。”
這雖不是直接的答覆,但皇帝決不準有垂簾的制度出現,意思已極明顯。自來幼主在位,不是太后垂簾,臨朝稱制,便是特簡大臣,同心輔弼,肅順心想,話已說到這裡,索性把顧命大臣的名單提了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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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宮車晏駕(二)
當然是肅順首先發言,“上頭的病,比外面所知道的要厲害得多!”他說,“一句話,‘燈盡油幹’,說完就完。這一倒下來,整個兒的千斤重擔,都在咱們身上。趁上頭還有口氣,咱們該讓他說些什麼!”
“還不就是派顧命大臣這一檔子事嗎?”載垣搭腔,“反正總不能把恭老六擱在裡面。”
“還有,不能把皇后拉進來!”
“繼園,”肅順看著杜翰說:“你有什麼好主意?說出來大家聽聽。”
杜翰到底是讀過幾句書的,想了一會,慢條斯理地說:“顧命大臣,多出親命,從無臣下擬呈之例,倘或冒昧進言,惹起反感,偏偏不如所期,豈非弄巧成拙?”
“這不會。”肅順極肯定地說,“我有把握。”
“好吧,那咱們就想名字吧!”端華用他那為鼻菸染得黑黑的手指,指點著說,“你、他、我,還有他。這裡就四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