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正讓吉爾曼嚇出一身冷汗的,是兩名在外飲酒作樂的人的證言,他們剛好在午夜之後路過奧恩巷的巷口。他們承認自己當時醉著,可都發誓說自己瞧見了三個穿得怪模怪樣的人鬼鬼祟祟地潛入黑暗的巷子。他們說,那三人分別是一個穿著碩大袍子的黑人,一個衣衫襤褸的矮小老婦,以及一個穿著睡衣的年輕白人。老婦在拉拽那個年輕人,而一隻馴順的老鼠正在黑人腳邊的棕色泥地裡摩蹭、打轉。
吉爾曼茫然不知所措地坐了整整一下午,埃爾伍德‐‐他在同一時間讀到報紙,產生了可怕的聯想‐‐回家時正好瞧見他這個模樣。這一次,他倆都不能再懷疑,某種嚴重得可怕的東西正在逼近他們。噩夢中的幻象與客觀世界的現實之間,存在一種十分可怖、不堪設想的關係,這一點愈發明晰了。只有憑藉極大的警醒,才可能阻止事態進一步地惡化。吉爾曼遲早必須去看專家,但不是現在,因為所有的報紙都在刊登那樁綁架案。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也很是費解,幾欲發瘋。有那麼一會兒,吉爾曼和埃爾伍德悄聲交流了一些最瘋狂的理論。吉爾曼在空間及其維度的研究之上取得的成果,會不會比他意識到的要多呢?他是否其實已經溜出過我們的星球,去了我們未曾揣測、未曾想像過的地點?那些古怪又可怖的夜裡,他去的地方又是哪裡‐‐如果他真的去了那些地方的話。充斥著呼嘯聲的昏暗深淵,綠色的山丘,烈日沸騰的臺地,來自星辰的牽引力,手腕上的傷,無法解釋的雕像,沾泥的雙腳,喉嚨上的淤痕,迷信的外國佬的謠言和恐懼‐‐這些都意味著什麼?在這種情形下,還能在多大程度上用常理來判斷一切?
那天他倆都徹夜無眠,第二天兩人都曠了課,在家打盹。那是四月三十日,等黃昏降臨,陰森的魔女聚會之夜就到來了,這正是所有那些外國佬和迷信的老傢伙們懼怕的時刻。馬蘇勒維齊六點整就回了家,說磨坊的人們在竊竊私語,傳言魔女之夜的狂歡是在草甸山之外的黑暗山谷裡頭舉行的,那裡有塊寸草不生的古怪地方,立著那堆古老的白色石頭。一些人甚至還告訴了警察,建議他們去那兒找找沃勒吉科失蹤的孩子,可他們並不相信警察會有所行動。喬非讓可憐的年輕紳士戴上他那枚鎳制鏈條的十字架不可,為了安撫他,吉爾曼掛上十字架,把它塞在了襯衫裡頭。
那晚夜深以後,兩名年輕人聽著織機修理工在兩層樓之下發出有節奏的祈禱聲,在椅子裡打起了瞌睡。吉爾曼一邊聽,一邊點著腦袋,他那雙敏銳得不合常理的耳朵似乎在拼命搜尋,尋找在這座古宅的噪音之外的那些微妙可怖的喁喁聲。一些關於《死靈之書》與《黑書》的不健康回憶湧現而出,他還發現,自己正隨著據說與魔女夜半聚會那極其黑暗的儀式有關的可怖韻律搖擺身體,那韻律來自我們所能理解的時間與空間之外。
現在,他意識到自己想傾聽的是什麼了‐‐是在遙遠的黑暗山谷中,狂歡慶賀者們那森然可怖的吟唱聲。他為什麼知道這麼多他們的計劃?他為什麼知道奈哈布及其侍從將在何時端著一隻盈滿的碗,跟在黑公雞與黑山羊的後頭?他看見埃爾伍德已經睡著了,想要出聲叫醒他。然而不知為何,他沒有叫出口。他不是自己的主人了。看來他終究在黑色男子的書上簽了名?
接著,他那興奮的、異乎尋常的聽覺捕捉到了一陣風吹來的遙遠音符。它來自連綿數英里的山丘、原野、街巷之外,可他依然認出它來。火堆一定已經點燃,舞者們一定也已經就位。他如何能阻止自己前往呢?一直以來糾纏他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數學‐‐民間傳說‐‐古宅‐‐老凱齊婭‐‐布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