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對,往日我們常吵得不可開交,”馬丁的父親說。他問西莉亞,“你茶裡要加牛奶嗎?”
“要,謝謝。”
“一個時期,”老的說,“我認為搞學問那一套不怎麼樣,馬丁和他媽硬要搞。我要他跟我一起幹活兒。可是他媽贏了,就成現在這樣。他是我們的好小子。這房錢是他出,還有好多我們需要的東西都是他出錢。”他看了馬丁一眼,又說,“在那邊大學裡,聽說他幹得不賴。”
“對,”西莉亞說,“他幹得著實不賴。”
將近兩小時以後。
“你在幹這活兒時和你說話行嗎?”西莉亞靠在墊得很舒服的座位上問道。
“當然,為什麼不行?”站著的馬丁一邊說,一邊把長長的篙子紮在淺淺的河底,於是他們乘的那條難操縱的平底船就平穩地逆水滑行一下。西莉亞想道,看來馬丁幹什麼事都在行,包括撐平底船——能有這一手的人不多,從他們在河上一路見到的那些人來看,相比之下,那些人撐的船隻是在歪歪斜斜地前進。
馬丁在劍橋的船塢租了這條平底船,現在他們正往南面三英里處的格蘭特徹斯特去,準備在那野外進一頓晚了點的午餐。
“這純粹是個人間談談,”西莉亞說,“也許我不該問。但我不明白,你和你父親為什麼這麼不一樣。比如,你們兩人說的話——我不光是指語法上……”
“我懂你的意思,”馬丁說,“我母親在她沒忘記說話時,她說的話和我父親的基本一樣。蕭伯納在《賣花女》中稱之為‘侮辱英語的具體體現’。”
“我記得在《窈窕淑女》裡有這種說法,”西莉亞回憶說。“但你卻有辦法避免了這一點。是怎麼做到的呢?”
“這事又得感謝我母親了。不過在我說清楚以前,我們國家的一些事情你必須先了解。在英國,人們說的話一直是一種階級隔閡,表明社會地位的差別。儘管有人會對你說不是這麼回事兒,實際上還是如此。”
“學術界也這樣嗎?科學家之間也這樣嗎?”
“即使學術界也這樣。或許更其如此。”
馬丁一面忙著用篙撐船,一面斟酌下文。
“我母親懂得這種隔閡。所以我很小的時候,她就買了收音機,讓我一坐就是幾小時地聽跟前機子裡英國廣播公司播音員說話。她告訴我,‘你將來就說那種話,所以現在就開始學他們說的。你爸和我想學也太晚了,可對你來說不晚。’”
西莉亞聽著馬丁悅耳而有教養,同時又毫不做作的語音,說道,“她收到效果了。”
“我想是的。但這還只是她做的許多事中的一件,她還發現我在學校裡對什麼課感興趣,於是就找到什麼樣的獎學金,然後一定讓我去爭取。正是那段時期我們家裡吵得不可開交——我父親剛才提到這事了。”
“他認為你母親痴心妄想?”
“他認為我應該當個石匠,和他一樣。他相信狄更斯寫的一首押韻詩。”
馬丁引用時一邊在微笑:
“我們的活我們愛,
不羨老爺好穿戴,
粗茶淡飯香噴噴,
樂天知命幸福來。”
“現在你並不因此怨恨你父親吧?”
馬丁搖搖頭。“他當時只是不明白而已。在這一點上我也不懂!只有我母親懂得有抱負的人可以取得怎樣的成就——她要我去取得。現在你或許明白為什麼我這樣關心她了。”
“當然,”西莉亞說。“現在我既然知道了,我也就和你抱有同感。”
他們心滿意足地沉默了一會兒,平底船在鬱鬱蔥蔥、一片翠綠的兩岸之間繼續逆流而上。
過了會兒西莉亞說,“你父親提到,他們的生活費大多由你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