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歲,來路不明的女人正撞在光棍兒杜老漢的槍口上,杜老漢自然是來 者不拒,他把女人背進窯洞,餵了幾口吃的,然後就勢鑽進了女人的被窩……至於栓栓到底 是不是他的種兒,他鬧不清,反正從他第一次和那女人睡覺到生下栓栓,只有八個月。杜老 漢不大在乎這些,他認定這女人是老天爺看他可憐,給他送上門來的,再挑三揀四就不象話 了。這一輩子過得很快,杜老漢覺得象一場夢,先是打光棍兒熬到快五十歲,這將近五十年 的時間幾乎沒給他留下什麼記憶,腦子裡是一片空白,既沒有歡樂,也想不起來有什麼太痛 苦的事,唯一能記起來的,還不是什麼災年餓肚子的事,反正從他記事起就沒放開肚子吃過 飽飯,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他只記得一個生理正常的男人是如何地渴望女人,年輕時熾熱 的情慾如同地層下的岩漿,洶湧澎湃地尋找著發洩口,他曾一夜夜地在炕上輾轉反側,有時 突然從炕上竄起來衝到井臺上,用一桶冰冷的井水兜頭澆下,以此來熄滅心頭燃燒的烈焰, 那時他最喜歡的事就是趕集,其實集市上沒有什麼他需要的東西,他只為看一看女人,這是 他對生活唯一的要求,在集市上,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慾火,兩眼死死地盯著女人看,有如餓 狼盯著羊羔的眼神。
如今回過頭來想一想,杜老漢覺得這輩子也沒有白過,畢竟他有過女人,有過兒子,現在還 有個孫子,雖然女人和兒子都早早地去了,但他卻很知足了,村裡有些和他同輩的老人,如 今也七十多歲了,他們不是打了一輩子光棍兒嗎,這輩子連女人都沒沾過,真是白活了。
鍾躍民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陝北地區有很多打了一輩子光棍兒的老漢竟是民歌高手。
杜老 漢雖然不算真正的光棍兒,但他這一生幾乎是在性壓抑中度過的,那個來路不明的婆姨只和 杜老漢生活了一年多就病故了。如此算來,杜老漢這輩子除了這一年多的時間,基本上還算 是個光棍兒。鍾躍民似乎有點兒明白了,這是人類的一種習性,你缺少什麼就嚮往什麼,物 質生活的極端匱乏需要精神力量的支撐,人類在面對惡劣的自然環境,面對自身的痛苦時, 常常表現出一種無奈的求變通的情緒,這就是苦中作樂,藉以稀釋現實的苦難。對杜老漢這 類的老光棍兒來說,他們關心的問題是很直截了當的,他們要的是女人,或者是女人的肉體 ,是否美麗溫柔並不重要。他們沒有多高的要求,能吃飽肚子,炕上再有個婆姨就已經是神 仙過的日子了。可是就這點兒要求他們卻得不到,於是,酸曲兒就產生了。
鍾躍民驚訝地發現,陝北民歌簡直是個富礦,流傳在民間的歌詞至少有數千首,其中大部分 歌詞都是表現男歡女愛的,在那種熱辣辣,赤裸裸的語言面前,中國上千年封建禮教的浸染 竟蕩然無存,這就是真正的酸曲兒。
杜老漢扯著嗓子唱起來∶
沙梁梁招手沙灣灣來,
死黑門的褲帶解不開,
車車推在路畔畔,
把朋友引在沙灣灣。
梁樑上柳梢灣灣上柴,
咱那達達碰見那達達來,
一把摟住細腰腰,
好象老山羊疼羔羔。
腳步抬高把氣憋定,
懷揣上饃饃把狗哄定。
白臉臉雀長翅膀,
吃你的口口比肉香。
白布衫衫懷敞開,
白格生生的奶奶露出來。
哎喲喲,我兩個手手揣奶奶呀哎嗨喲,
紅格噹噹嘴唇白格生生牙,
親口口說下些疼人話。
杜老漢的兩顆門牙早掉了,因此唱歌也有些漏風,但他唱得很動情,很投入,眼睛半合著, 似乎已經看見那〃紅格噹噹嘴唇白格生生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