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中幾乎有一大半都是此類,而帝國並不缺這類人。
李淳一的手被炭火灼得有些發紅,宗亭低頭瞥一眼,抓過她的手不由分說出了門。
從順義門大街往北走,沿著承天門街路過左監門衛及右武衛衙署,宗亭帶她往中書外省去。夜色清美,皇城內各衙署像安靜挨在一塊的盒子,到這時辰,只有寥寥公房還亮著燈,多數一片漆黑,早已沉睡,連一向忙碌的中書外省也不例外。
廡廊下的燈有幾盞已經熄了,摸黑沿階梯抵達公房,宗亭點了燈,從匣子裡尋出傷藥來,又抓過李淳一的手仔細塗抹。
李淳一併不抗拒,只任由他抹藥,又抬眸道:“相公在別業時曾向本王許諾,在此事上絕不下絆子,今日之舉莫非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哦?臣說過嗎?”他睜眼盡講瞎話,又狡辯說:“哪怕當真說過,賀蘭欽也應該在這之外。”他給她抹完藥,雙手撐在她身側:“殿下為何如此執著讓老師入朝呢?有臣難道還不夠嗎?臣可是將心都剖給殿下了。”
“相公的心不過是餌,倘若我當真咬死,就要進魚籠了。相公愛吃魚鱠,但我不想成為俎上之肉。”
她很直白地剖清楚他二人之間的糾葛與局勢,索性將問題都擺上了檯面:“何況我並不明白相公在怕什麼,難道老師入朝會搶了相公的權勢嗎?關隴軍只有相公能動得了,宗家也只有相公說話管用,至於朝堂中這些盤根錯節的關係,難道相公擔心老師入朝,就無法再掌控了嗎?”
宗亭收回手,拿過帕子擦了擦手,不慌不忙回道:“殿下所言很有道理,臣的確不怕,但賀蘭欽實在影響臣的心情,倘將來天天。朝堂相見,更是令人心生厭煩。”
醋勁翻天,無藥可救。
李淳一無動於衷,拿過案頭一隻柑橘,隔著帕子剝皮。甘甜果汁犒勞焦渴味蕾,平息心頭一點躁動,她聽得宗亭道:“江左這批儒生,可為文學侍從之臣,但面對朝廷之爭、治國之策卻天真又自以為是,殿下還是不要盲信的好。”
他心底裡存了偏見,並有意挑撥,卻無法影響李淳一。她對賀蘭欽的話尚是選擇性地接受,又怎可能對江左儒生言聽計從?
當年女皇為奪政權,過分仰靠了山東關隴的軍事力量;但政權穩固之後,女皇卻反而被這兩股軍事力量所困。權臣憑赫赫戰勳壟斷大權,甚至妄圖架空女皇,這鬥爭直至今日都未完全結束,愈發成為女皇心頭頑疾。
前車之鑑明擺在那,誰也不想重蹈覆轍。
風襲進來,將公房內一扇小門吹得晃盪,發出吱呀聲響,李淳一瞥過去,彷彿能看到一些舊事。她忽問:“聽聞相公即將升任中書令,這間公房要騰出來了嗎?”
她的問題猝不及防,宗亭略怔,喉間不自覺地緊了一下,但仍從容回說:“殿下難道不知嗎?這間公房原本就是給中書令預備的,臣又為何要搬?”
李淳一察覺到了他眸光裡一閃而過的不自然,只說:“相公有沒有想過,離開此地,就不會再做噩夢了呢?”
他瞳仁驟縮,李淳一平靜抬眸看向他,似想要解開困束他的繩索。
她知道,他父親就死在這間公房的裡屋中,那時候他父親乃帝國中樞的要臣,擔任的正是他即將升任的中書令一職。
卒於任上,卻死得甚不光彩。
天將轉明,睡在尚書省閱卷公房裡的曾詹事,懵懵抬頭環顧四周,卻不見其餘兩人;而宗亭祖父宗國公,此時也已起身,即將奉女皇之召往宮城去。
烏鴉棲在下滿霜的枝頭,佯作春鳥啼。
…
作者有話要說: 曾詹事:窩一個不留神!就有兩個人溜出去偷情!太過混了!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一個!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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