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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沙丁魚的獨白137-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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矯矯瘋了一般尋我,用她的話,把我弄丟了。我看著她滿臉焦急絲絲紅暈還沒褪去,很想把她摟進懷中。奈何矯矯那威嚴的老爸在,我憨憨傻笑半天。老爺子拍著我肩膀說:“這小夥子可是把我累得夠嗆。”她聽到後趕忙拉住她父親:“你可不能把人家拉到幫派裡去。”矯叔叔哈哈大笑,揉了揉我的頭髮,又揉了揉她女兒的頭髮,忽而背手離去。矯矯撲進我懷裡,仰頭疑問:“你倆幹什麼去了?嚇死我了。”

我做了個看上去還不錯的表情,輕吻她。這時湧來一股風,把一架天平吹斜。兩頭的不同女生,露著不一樣的面容。房依依和矯眉顏,在我心裡的位置顛倒了個兒。回首想想,曾經那個可有可無的矯眉顏,對我數次表白我卻都愛搭不理的矯眉顏,都在時光掰到明天、明天又到後天的時候,愈加清晰。柳暗花明之後,蜿蜒的乾涸痕跡被時光的巨大齒輪拉動,水源灌溉一道道溝渠又重新鮮活起來,變成我眼前這個栩栩如生的矯眉顏,直至今日,讓人慾罷不能。

矯矯告訴我,如今黑社會這種勢力,在當今時代很難生存,矯叔叔壓力非常大,因而近些年越來越暴力,與人交往一言不合就是流血衝突。她其實很恨她爸爸,雖然家庭對她的溺愛幾乎都要上天了,出於人心底的正義,矯矯一直非常迷茫。

正月大部分重要日子都過去,我們不得不正視最初的問題,關於矯眉顏的肚子。我倆商量還是不要出現在她家裡,以免出漏子。矯矯以外出遊玩為藉口,朝她爹請了幾天假。事不宜遲,我們立馬去了醫院。本以為都到了如此開放的時代,學生懷孕屢見不鮮,可這一路上還是受盡了排擠。那些白衣服的人僅用眼神就能把別人刺穿成千瘡百孔,毫不留情地用生硬的口氣直揭傷疤。忍氣吞聲,等一系列檢查熬過去,矯矯有氣無力趴在我胸前哭泣。她說她絕不想再踏進這家醫院半步。

我們住在一家無需登記的賓館,與腹中胎兒的生死去留僵持。即使有了決定,能阻礙她的還並不是疼痛,而是比知覺上的刺激更激烈的狂轟亂炸。矯眉顏越來越勤的嘔吐,越來越光滑的面板,還有她自己所說越來越膨脹的胸部,都讓我感覺迫不及待。

私人診所的衍生,不僅僅源於它方便,還源於人們過分的尊嚴與虛榮。考慮了這麼久的事情,還是選擇了一家網上隨手查到的私人診所。我扯了扯矯矯的睡衣,想說什麼都嚥了下去。我默許了她的危險想法,原因也許是我同樣受不了的異樣目光。

該怎麼形容呢?那條奔騰的江,被扯成支離破碎的、零散的、逶迤的細源搖搖欲墜,湮沒無聞。我只剩下胴體,悵然若失地尋找失去的自己。我與倒影四目相對,面面相覷,吸吮著牆皮順流下來的白色汁液,心想著一座綺羅錦緞又略帶嫵媚的閣樓。那表露慍色的石柱,繃起遒勁的身肢,瞬間砸碎了閣樓,砸碎了牆皮與影子,也砸碎了奔騰的江。

再冷的天,不掉葉子的冬青樹,也會鬱郁蓊蓊。遍地是爆竹憚盡後的紅紙皮,頭頂那層霧霾又厚重了些。綠色植物與飄起的紅色紙屑映在這幅風狠狠刮過的圖畫裡。我被私人診所的小護士拒之門外,連來回走動的權力都給沒收了。隔音並不好的地方,能聽見矯眉顏悽慘的叫聲。如同紮根於厚土的老樹,連根拔起它也非常痛吧。我沒勇氣去想象矯矯承受的痛苦,像各種描寫當中,絞腸子一般的感受,註定戕害了我原本無所畏懼的青春期。

太多的傷痕,會讓我們進化,變成恨,變成空洞的另一個我們。

門咯吱咯吱響了,矯眉顏竟然自己撐著身子走出來———除了我。也不會有人扶她。

“當初圖舒服。”診所裡的人哼了一聲,對著我說。我蜷縮起所有的驕傲偏執,咬唇預設了她的話。當然,真實情況怎麼樣也不會忘掉,冷暖強暴了矯眉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