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
主動與被動!那一刻,趙旭好象明白了武道中他一直沒有認識到的大問題。
月光下徹,他投目城下。
城下,被伏擊之人似已陷入死地——他已經失算?
但伏擊之帥也已身形展露——是否也已失算?
沒有人能知這一搏的結果。趙旭不能,趙無量也不能。
趙無量只覺胸中一股熱血衝動,只想置身戰陣,相與一搏。
人生能有幾回搏?
搏擊中死,雖死何憾!
而陣外觀局,雖安又何益?
趙旭望向大叔爺。見大叔爺的眉角已不似平時的凝定,心中一嘆:此老自居佈局之人,駱寒與胡不孤的這一碰,就是拜他所賜。
可這佈局之人,爾下,分明已被全身心地被牽入了局中。
天下,果真有你可以全然以超然的心態布就的局嗎?
玩火者恆自焚之。
但不玩火,此生何所事?——趙旭心中忽這麼冷醒地想起這幾個問題。
陣中忽靜了一刻。駱寒銳聲道:“轅門果然不肯罷手?”
胡不孤雙眼一眯,冷冷道:“是你先迫轅門。”
接著,他聲音忽怒:“你劫銀我不管,但你看看目下這江南之亂——文家風起、宵小聳動、朝野震撼、江湖危怠。你這不明大局,一意逞能之輩,我如何迫不得你?”
駱寒卻振聲而笑:“你以為整個江南驚悚於一個什麼袁老大的號令下的寧靜就是所謂天下大幸?哈哈,可笑,可笑!可鄙,可鄙!”
笑聲未罷,雙方均已再動。趙旭控制不住,在城牆上露出半個身子來,趙無量也已忘記控制他情緒。
但樹上的宗令又何暇有空來注意到城牆之上原來還有別人?所有人,局內局外,都已為局中之變牽動了整個身心。
趙旭心中在幫駱寒加油。他想他勝,他想他勝!但場中太亂了,他看不清、看不清!只見兵刃光影聲響越來越密,那三十許人或起或伏,或靜或止,瞬息百變,千劫萬厄。胡不孤已經出手,他的武器居然就是手邊的那一雙大袖。這雙袖子練就的招數號稱“吾道不孤”。
確實不孤!只見他雙袖交相掩映,可拍可擊,當真是極為可怕的一個高手!黑夜中,人影聳亂,已看不清駱寒所在,看到的只有他的劍光,那灩灩的、如漾如蕩、如絲如縷的劍光,與劍光過後猶留在人眼睛中經久不散的彎弧。
那弧是美的。——人生激烈能幾許?但有壯懷請搏之!弧下是一縷縷血線漾開。有敵人的,也有駱寒的。胡不孤大袖已裂,但袖裂並不妨礙他出招。他一出招,就見那本近完美的弧形就會一顫,有一種割裂的鋒利與顫動的波幻。城下卻再不聞駱寒之聲。這是一場啞鬥,已沒有人有時間出聲,所有的對話交託兵刃吧!你所要護持,所要維繫的都已交給在那一招招捨生忘死的碰擊中。趙旭緊張之下,無意攀鬆了一塊大石,石頭滾滾向牆下滾去,一直在他視線內滾去,但他無暇一看。忽聽一聲高嘯,那嘯聲中分明有痛,也有被痛激起的一絲銳利的快意。
嘯聲未竟,就聽胡不孤也已低嘯而起。他的身形越旋越高,駱寒不肯後人,也身形拔起,越旋越高。
駱寒傷了?怎麼他的傷中也有一絲快意?然後是一聲低吟,卻是胡不孤的聲音。兩人在拔至最高處時同時出招,這一招趙旭看得清晰,但又似什麼都沒看清,他只見胡不孤一雙大袖如罡風大翼,直覆而至,袖下是駱寒那孤峭一劍。他這時才覺出胡不孤的可怕,他這一招“圖南搏風”沛然凜烈,招下是滿地的刀光槍影,駱寒就是接下他這一招,又如何落地?
月華下,兩個大鳥似的人影一接即退。胡不孤一退已退到陣外,駱寒落地時,地上卻織起了一片刃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