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得,活人錢財不可少,死人錢財不能收,那是收冥紙呀,會走背運的……”巴向前別過臉去向她吐了口唾沫,透著幾分不自在:“老婆子,你就講幾句好聽的行不行?又是棺材又是挖窩,你自己不怕忌諱,也不想想人家入耳順不順但?一大把年紀了,半點風色不會看,真是的!”
巴大娘不以為許,仍然笑得似財神般面團團的:“小夥計,你可別見怪呀,我老太婆打小至老,這個毛病就是改不了,想到什麼說什麼,一根腸子通到底,言語間如有冒犯,千祈包涵則個……”君不悔忙道:“大娘言重,實話實說,才越見真性。”
巴向前摸著八字鬍道:
“我這老太婆什麼都好,就是一開口叫人受不了,想當年,為了她這個嘴沒遮欄的習性,害我吃了不少苦頭,有幾次差點連老命都墊上,咳,到老來也依然不改,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知勸說了她多少遍,愣是外甥打燈籠--照舊。”
巴大娘受了老公一頓數落,非但不氣惱,反而柔柔的看著老公,放低了聲音:“所以你得多提醒我,點明我呀,往後我總記著言詞兒婉轉些說不是……”這一對老夫妻,明擺著是出身江湖,歷劫草莽的過來人,卻偏有這般深厚的情義相扶相持,而日久彌堅,看在君不悔眼裡,更覺意韻雋永,感受深長,不禁神思遊騁,飄向管瑤仙的身上,當然,方若麗亦在他的腦海中不時浮映隱現,只是他不敢深想罷了……”於是,巴向前在輕聲呼喚:“小夥計,小夥計,你在發什麼愣呀?”
君不悔回過神來,不覺臉孔微燙,他掩飾著道:“沒什麼,只是因見老丈與大娘互敬互愛,伉儷情深,從而有所感觸罷了……”巴向前笑道:“老漢山妻,晚年猶淪落至市井推車賣漿,沒什麼值得羨慕的,倒是我老兩口子情感不惡,確值欣慰,人間世上,夫妻能同到白頭的,比例並不很多。”
君不悔輕聲道:
“這就夠了,老丈,功名利祿,怎麼及得上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溫暖的家?”
表情忽然嚴肅起來,巴向前道:
“不錯,這就是我為什麼急流勇退,擺脫江湖的原因,老古詞說過,瓦缸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險路走多了,不保什麼時候栽斤斗,我不怕栽,只怕留下老妻孤冷,於心不忍……活了大半輩子,除了一個她,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巴大娘深摯的注視著自己丈夫,眸瞳中竟然帶著含蜜情脈脈的意味,胖敦敦的一張大圓臉上流露著滿足與甜密的神色,活脫在一剎間又回到幾十年前的少女時光,青春在亮麗,嬌媚在內涵--君不悔沒有絲毫可笑或肉麻的感覺,相反的,他更興起一種莊嚴又欽慕的共鳴,人生在世,能擁有這等從一而終,恆久不變的情愛,甚至只經歷其中的一小段,亦算不虛此生了。”
巴向前又在說話:
“小夥計,學學我,江湖這塊血腥地,混久了總是紕漏,不離災殃,你年紀還輕,前程大有可為,何不及早跳出是非圈?或是讀書,或是營商,就算出苦力也比刀頭敵血的日子過得安寧平靜!”
君不悔道:
“老丈的意思,我明白,只待償還幾個心願,我自有打算;心願的償還並非爭名利求奢望,而是道義與責任的關連,在學老丈之前,必須了結這幾樁事,然後才有我選擇的餘地……”沉默了片刻,巴向前低緩的道:“小夥計,依我的推斷,你仍有殺劫未盡,朝後的辰光,恐怕免不了血刀之災,無論你對人,人對你,磨難未休,卻難求善果,端賴好自為之……”心頭跳動,君不悔忐忑的道:“老丈懂得算命看相?”
巴向前正色道:
“雖不算深倍麻衣金人之術,但相人識性卻略有心得,且活了這一大把年紀,見得廣聽得多,察情推理也差不到哪裡去;小夥計,你身受新舊之創,更遭惡毒內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