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希裡糊塗。
經過昨晚,顧惜朝似乎已經確信自己成了藥人,所以才想下手給他個痛快了斷。可現在忽然又態度大變,還口口聲聲叫起了“大當家的”,難道看穿了他是裝的?這樣感情好,還省去了給他詳細交代……
戚少商正思索間,顧惜朝見身後的人毫無反應,便回過頭來嚴厲地喝了一聲:“跟我來!”
啊?!看著那轉過去的側面藏不住的哀傷,戚少商這才醒悟:原來他還是把他當藥人了。可,特意拿酒菜給一個藥人吃,他這是什麼心態啊?
前面的人,過了一夜似乎連腰身都消瘦了,走得不穩,搖風擺柳一般。戚少商忽然決定就這樣繼續裝下去,什麼目的什麼心態,他也不明白。只是有種類似近鄉情怯的感覺——自從卷哥死後,他和顧惜朝就沒有正常地說過兩句話。山神廟中,顧惜朝被雷劈得半死,他先是忙著救人,然後就忙著……
不知不覺跟著顧惜朝走回了自己的牢房,戚少商呆呆地看著他變戲法似的由飯籃裡拿出酒菜,擺好碗筷,然後拉過他按到椅子上。
“我發現,這一路打打殺殺下來,咱們竟然連頓飯都沒坐在一起吃過。”顧惜朝帶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聽得戚少商心中一陣酸楚。
在另一邊坐下,顧惜朝拿出筷子撥開魚肚,往戚少商碗裡夾了塊腩肉,笑道:“大當家看,這可有家常便飯的模樣?”
戚少商仍是低頭垂著眼皮,只唯恐抬起了眼睛,這英雄淚就會流下來。
千里追殺,千里追殺,追殺了一千里,卻原來他們連最渴望最基本的東西都沒有得到。一開始就是他錯了,他錯以為顧惜朝要的只是才華得遇、成就功名,所以他一廂情願地把連雲寨塞了給他。然而,顧惜朝心裡更想要的卻是一個家,一個能讓嬌妻愛兒幸福生活,一個讓他能夠安身立命、享受天倫的家。是他一句“知音”,把他從此困在了兩難的境地,不但一事無成,而且身敗名裂,還逼得他親手毀去擁有一個家的希望。
顧惜朝給他倒著酒,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英雄一入獄、天地也悲秋”,又說“大當家的,我還是願意這樣稱呼你,可能已經習慣了吧……”他說話時,依舊習慣地揚著眉,只是臉瘦削了,顯得額上的眉骨更桀驁地突出了幾分。
他並非小人,反而一身傲骨。他原本不過一介書生,讀的是聖賢書,為的是家國天下。更多的時候,他像個不懂世事的孩子,為了想要的東西,機關算盡,義無反顧。說他狠辣說他卑鄙說他陰毒,不如說他是個天才的瘋子。說是瘋子,其實也只是個不遵循世間任何遊戲規則的孩子。
但戚少商又該如何去面對這樣的一個孩子?六位寨主兄弟、紅袍、毀諾城的女孩子、雷家莊的家眷、高雞血、高風亮、神威鏢局、卷哥、鐵手……一筆筆的血債觸目驚心!!
顧惜朝,你怎麼還?!
戚少商猛地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留下顧惜朝碰空的手孤零零地高抬著。
顧惜朝錯愕地看著,嘴巴無意識地張了張,臉上閃過怒、怨、悲、悽,神情複雜到了極點。好半會兒,才慢慢地收回手,也一仰頭灌下了酒。
“我問你三個問題。”顧惜朝的聲音變得機械木然。戚少商仍是垂著眼,袖下拳頭卻在握緊,指甲深深陷入肉裡,腦中一片混亂,死去的人和眼前的顧惜朝不斷交錯!
“第一,你和顧惜朝在旗亭酒肆初次見面的時候,你是否真心把他當作朋友?”
“是。”
他不單把他當作朋友,當作知音,更當作……旗亭那個雨夜,濡溼的青衫上輾轉呻吟的人,他額角流下的淚,辛中帶鹹——
“第二,你和顧惜朝若是沒有你死我活的仇恨,你會不會和他成為好朋友?”
“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