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打扮的人在邊走邊說話,手裡都提著一個竹籃子,裡面放著一些錢紙線香和月餅。他知道他們也是去譚嗣同墓的,便有意將韁繩牽緊,讓馬走慢點。一會兒,兩個書生走到前面去了,楊度跟在他們後面。走了兩三里路後,書生向右轉彎了。這是一條長滿野草的小路,不便騎馬,他下馬牽著走。
沿著小路走不多久,眼前兀地現出一個又高又大的土堆子。土堆子正前方約有一二十個人在那裡靜悄悄地忙碌著,或燒紙點香,或裝碟擺碗,或跪拜磕頭,或肅立默哀。那兩個書生也在土堆子前停下了腳步,楊度知道,這個土堆子一定是譚嗣同的墓冢了。他將馬系在一棵較大一點的松樹幹上,懷著一股崇敬的心情,緩慢地走向墓冢。
墓冢前有一塊打製粗糙的石碑,上面刻著九個隸書大字:譚公諱嗣同先生之墓。墓碑旁邊另有一塊石碑。這座石碑有一人多高,是一塊乳白色大理石製成,平面光滑,四周有精緻的雕花,石碑上刻著兩行楷書:亙古不滅,片石蒼茫立天地;一巒挺秀,群山奔赴若波濤。左下方有一行小字:瀏陽居士宋漸元敬立。
楊度默立在譚嗣同的墓前,腦海裡浮想聯翩。他想起與譚嗣同在長沙時務學堂第一次見面的情景,觀其神采,聽其談吐,短暫的相晤,他就認定了這位名聞海內的譚公子是個非比等閒的義烈漢子,尤其是那一番鏗鏘有力的誓言,六年來一直縈繞在心頭,似乎一時一刻都沒忘記。京城的再次聚會,譚嗣同帶來了徐仁鑄的非常家書。在徐致靖家的一席話,既壯又悲,莫非已看到了罩在前途上的陰影?為新政的推行,譚嗣同密謀策劃,奔走呼號,面對著十倍百倍的舊勢力,毫不畏懼,寸步不讓,終於以生命譜出一段感天動地的樂章。
想到這裡,楊度虔誠地向墓冢三鞠躬。身旁那兩個書生正在將帶來的紙錢一片片地撕著焚燒,嘴裡輕輕地念著:“三公子,你老人家為了國家為了百姓英勇就義,含冤而死,想必天道有公,現在已是一方神靈了。你老人家精神不朽,英靈不散,請收下晚輩送來的一點心意。你老人家暝目安息吧,戊戌年的事業總會有人繼承的!”
“戊戌年的事業總會有人繼承的。”兩個書生無意間的這句話,給站在一旁的楊度以深深的震撼。是的,自己,還有梁啟超、蔡鍔、範源濂,不都是在繼承戊戌年的未竟之業嗎?黃興、劉揆一、馬福益等人要起義造反推翻滿人的朝廷,建立漢人的政權,其目的也是為了國富民強,究其實,他們也是戊戌年事業的繼承人。十八省有志之士,留學海外的熱血之徒,可以說都是戊戌年事業的繼承者。
報國獻身的豪情再次在楊度心中奔湧起來。他要給英魂燒三炷香,以表達一個老朋友一個後死者的敬意。但來時匆匆,什麼也沒帶上,他向周圍環顧一遭,見附近有一間小茅屋,一個人從屋裡出來,手一里拿著香燭。那裡一定有祭品賣!楊度趕快來到茅屋邊,屋子裡有一張舊桌子上果然擺著一些錢紙線香蠟燭,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木然坐在一旁。
“老人家,我買一束線香四支蠟燭。”楊度一邊從衣袋裡掏錢,一邊對老頭說。
“少爺,聽你口音,不像是瀏陽人。”老頭眯起眼睛看著楊度。
“我不是瀏陽人,我是湘潭人。”
“你是三公子的什麼人,這麼遠來給他祭墓?”老頭說話之間 拿出一束線香來。
“我是他的好朋友,戊戌年我和他一起在北京共過事。”楊度接過老頭遞來的線香。
“哦,戊戌年你也在北京?”老頭一下子來了精神,將楊度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少爺貴姓大名?”
“我叫楊度,字皙子。”
“哦,你就是皙子先生!三公子生前常常提起你。”老頭十分熱情起來,忙站起讓座,一邊拍打著腦門說,“自三公子就義以來,我腦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