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上海,今上午再次拜會孫中山,就關於召開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問題進行磋商。這時秘書進來報告:有個叫楊度的人請求謁見。
“是皙子先生來了,快去請,請他進來!”孫中山高興地吩咐秘書,又轉臉對李大釗說,“這次平定陳炯明叛亂,楊皙子在裡面起了重大作用。”
“噢!”李大釗很覺意外,“過去的帝制餘孽,現在的佛門居士,居然會在平亂中起到作用,真有趣!”
孫中山笑道:“楊皙子是我的老朋友,外間對他的誤會很多,其實他是一個正派的有愛國心的人。過會兒我跟你詳細說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和他認識。”
李大釗說:“我當然願意。這樣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無論從哪方面來說,我都願意結識他,你們先談,我到書房裡看書去。”
李大釗剛上樓,楊度便由秘書陪同進了客廳。
“皙子先生!”孫中山一邊打著招呼,一邊快步上前,緊緊擁抱著楊度的雙肩,激動地說,“我很感謝你,所有真正的革命者都很感謝你,你為中國革命立了大功!快請坐,你什麼時候到上海來的?”
孫中山熱情的態度使楊度大為感動。寒山寺邂逅千惠子,以及千惠子的一番忠告,在楊度心靈深處引起巨大的震撼。與千惠子友誼的橋樑、永遠留在千惠子身邊的禮物——《湖南少年歌》中的詩句,像沉重的鼓槌在敲打著他的胸膛:中國如今是希臘,湖南當作斯巴達;中國將為德意志,湖南當作普魯士;若道中華國果亡,除是湖南人盡死。他不斷地審問自己:湖南並未成為斯巴達、普魯士,中國仍然面臨亡國的危險,你這個湖南少年真的要做一個心如古井的老居士嗎?瓜分豆剖之禍,亡國滅種之災,鞭撻流血之苦,欺凌壓榨之辱,難道都是空幻無物嗎?都可以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嗎?佛學的確可化解人間萬惡,“無我”的確可泯息人心邪念,但它至少需要有一個能保全腦袋提供溫飽的安定環境呀!因內部爭鬥而導致外人入侵,國將不保,頭將不存,何來研究佛學,宣傳無我?是的,要為中國的早日安定做一點實際的事情,至少要與禮佛同時進行。眼下,曹錕擁有十分強大的軍事實力,孫中山擁有無比崇高的政治威望,倘若說服孫曹聯合,則中國可迅速安定,外人覬覦之心也就可立予杜絕。辦好這件事後,再來全心思做淨化靈魂的終極大事。就這樣,楊度從蘇州來到了上海。
見孫中山的前一刻,他又想到,上次雖然制止了吳佩孚出兵,幫了孫中山的忙,但對孫來說並非一件大不了的事。相反地,前些年與袁氏父子攪在一起,解散國民黨,鎮壓黃興、胡漢民、李烈鈞的二次革命,直至復辟帝制,可謂與孫奮鬥了幾十年的革命事業針鋒相對,結下了深仇大恨,他會原諒嗎?
懷著這種複雜的心情走進客廳的楊度,在孫中山感恩而不記仇的豁達態度的感召下,不覺又慚又喜。
坐下,喝茶,幾句寒暄後,孫中山再次說起感激的話:“皙子先生,上次我派劉禺生去運動直系時,心裡還不存把握,更沒有想起你能辦好這件事。不料你急公仗義,奔赴保定,不費一槍一彈,退了吳佩孚的虎狼之兵,煞了陳炯明的囂張之氣,保全了國民革命軍的一支勁旅。現在我可以很高一興地告訴你,陳炯明就要完全失敗了,我即將勝利返回廣州。我們真要好好感激你!”
楊度說:“孫先生太客氣了,楊某不過踐自己的諾言而已,何來‘感謝’二字。”
“皙子先生要踐的是哪句諾言?”孫中山見楊度說得如此輕鬆,心裡頗為佩服他這種立功不居功的古君子之風。
“那年在永樂園,我們爭論了三天三夜不分勝負。臨別時我對你說:我主君憲,若君憲成功,你幫助我;你主共和,若共和成功了,我幫助你。你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