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方丈室拜見住持演珠。
演珠已過了古稀之年,依然紅光滿面,精神矍礫。楊度很高興地與他打招呼:“演珠法師,你還認得我嗎?”
不料,演珠卻對面前這個身著布衣的清瘦俗客搖了搖頭。
“我就是二十多年前與曾重伯翰林一起遊碧雲寺的楊度楊皙子呀!當時還有一個年輕人名叫夏壽田,戊戌科的榜眼公。”楊度竭力喚起演珠的記憶。
“哦,哦,我記起來了,原來你就是楊度。”
楊度滿以為演珠認出了舊友之後,會像當年一樣對他熱情備至。誰知演珠並無特別表示,平平淡淡地說:“你們坐吧!”
演珠的冷淡,出乎楊度的意外,他拉著弟弟一起坐下。
“施主前些年很出了些風頭,這幾年躲到哪裡去了,聽不到一點訊息?”演珠並不看他,低頭數著念珠,儼然與他從未有過交往似的。
“我這幾年在家參佛,讀了幾百卷內典,明白了許多道理。”
“施主也參佛?阿彌陀佛!”楊度正想將自己這段時期的體會對這位上人好好說說,孰料演珠極不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依施主你的德性,在老僧看來是參不成佛的。那年,老僧知道施主是一門心思想做大官,為不讓你掃興,故意說你今後會做宰相。其實,你數的那個羅漢,背後靠的是白雲。天上的白雲飄來飄去,最無定準,老僧那時就料死你做不成大事。官做不成,佛就參得好了嗎?”
楊度無端受了演珠這番奚落,心裡很不舒服,本想回敬兩句,想起萬般皆空的道理,強壓住憤懣說:“法師當年若是照直說就好了,免得我半生瞎闖。”
演珠冷笑了一聲,間:“施主來法源寺做什麼?”
“與舍弟一道會一會寄住寺裡的老朋友齊白石。”
“就是那個賣畫的瘦老頭子吧,”演珠略帶鄙夷地說,“沒有人來買他的畫,他早搬走了,你們到西四牌樓尋他去吧!”
楊鈞見齊白石不在法源寺,又見這個老和尚很冷淡,便拉拉哥哥的衣袖,示意離開。楊度早已不耐煩了,剛要起身,只見演珠的眼神忽然明亮起來,他望著門外滿臉笑容地高喊:“張師長,你老光臨敝寺,貧僧未能遠迎,該死該死!”
楊度轉過臉去。原來方丈室門外站著一個全身黃呢軍裝滿臉橫肉的中年軍官,身後跟著兩個馬弁。趁著演珠點頭哈腰之際,楊度兄弟急忙離開了方丈室。
出了法源寺,楊鈞氣憤地說:“什麼住持高僧,比俗客還要趨炎附勢。他的冷淡,是因為哥沒有做成宰相,假如你今天是國務總理的話,他會向你跪下磕頭的,決不會說什麼背靠白雲之類的鬼話!”
楊度的胸臆間悶悶的,默默走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來到西四牌樓,正不知如何去尋找齊白石,楊鈞眼尖,發現路邊一棵老槐樹上釘了一塊白木牌子,上面寫著:白石畫屋,二道柵欄六號。靠著這塊小木牌的指引,楊氏兄弟很容易地找到了白石書屋。
這是間門面不大的小平房。門邊的牆壁上貼著一張白紙,紙上有幾行字:尺紙銀幣元半,扇面銀幣二元。原來是畫的潤格。楊鈞心想:這價碼並不高呀!
一個年約二十歲的少婦抱著一個不滿週歲的小孩走過來,操一口四川口音問:“客官是買畫的嗎?”
楊鈞隨便點了點頭,那少婦便很客氣地領他們進屋。進屋後尚未落座,又見對面牆壁上貼著一張同樣的潤格。
“客官要畫點麼子?”一句濃重的湘潭土話從裡面屋子裡傳出。隨著一陣“叮噹叮噹”的金屬碰撞聲,一個瘦高老頭子從裡屋走出。正是齊白石。
楊度有點奇怪,齊白石走路,身上為何發出“叮噹叮噹”的響聲?楊鈞卻聽慣了。從那年東洲書院第一次見面,到以後的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