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住我,緩緩道,“明日一早,你就啟程去琅琊。”
“琅琊?”我幾疑自己聽錯,他說琅琊,怎會莫名提及我們王氏故里。
“長公主已經前往琅琊。”蕭綦輕按住我肩頭,“你應當與她同往。”
——母親竟在此時前往琅琊故里,這突兀的訊息令我呆住,隱約想到了什麼,卻又一片惶然……手中那薄薄一封信函只覺重逾千鈞。
拆開熟悉的文錦緘札,一目十行看完,我竟一時拿捏不穩,素箋脫手飄落。
蕭綦一語不發,只握住我肩頭,默默看我。
父親只在信裡說,母親身染微恙,宜離京休養,已攜徐姑姑遠赴琅琊故里。此去路途遙遠,她孤身一人,思女心切,盼我能與她相聚。
我掩住臉,心裡紛亂如麻,卻又似浸過雪水一般清冽明白。
母親,可憐的母親,在這劍拔弩張的當口上,竟然沒人想到過她的處境,連我也幾乎忽略了過去。誰會在意一個侯門深閨中的婦人,她的名字都幾乎被淡忘,只剩一個長公主的尊號,或者是左相靖國公夫人的身份。
那個被軟禁在宮中的軟弱天子,不但是皇上,更是她的兄長;被她夫家削奪了權勢與尊嚴的皇室,是她引以為傲的家族。她是晉敏長公主,當今聖上唯一的妹妹,她的身上流淌著皇室高貴的血脈。我不相信母親會在這個時候選擇逃避,她雖柔弱善良,卻不是懦弱之人。
此去琅琊,她必然是被迫的——是父親強行將她遣走,不願讓她目睹夫家與親族的反目。
我該說父親仁厚,還是殘忍?
想到父親說她身染微恙,思女心切,我再隱忍不住滿心悲苦,轉身伏在蕭綦懷中,淚流滿面。
我尚且還有他的懷抱,而可憐的母親,此際身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只剩徐姑姑相伴。
蕭綦輕輕拍撫我的後背,並不打斷我的悲泣,任由我將臉深深埋在他胸前,淚溼了他衣襟。
良久,他柔聲嘆道,“堅強些,見了你母親,再不可這般哭泣了。”
我哽噎點頭,他托起我的臉,並不若往常那般溫柔撫慰,只握住我雙肩,以不容質疑的口吻道,“在這裡有我做你的倚靠,到了琅琊,你便是他人的倚靠!”
“是,我明白。”我強忍住淚,咬唇抬起頭來,“明天我就啟程。”
四目相對,一時無言,蕭綦眼底的冷毅漸漸融化,流露幾許無奈,更有深濃眷戀。
昨天他不肯讓我拆信,便拋下緊迫軍務,微服帶我去看塞外牧野,讓我度過了在寧朔最快活的一天……其實,那也是我有生以來最快活難忘的一天。
他是知道,離別便在明日,只不願讓我多一天的傷感而已。
離別,又是離別——子澹遠赴皇陵的時候,我以為餘下的日子都會失去光彩,甚至不敢親自去送他;而這一次的離別,我卻暗暗對自己說,離別是為了與他重聚,正如他大婚當日的離去,卻換來今時的相見恨晚。
明燭高燒,夜已深沉,我卻還想和他多說一會兒話,多看一看他。他強行將我抱上床去,迫我安穩睡好。我閉上眼睛,卻牽住他衣袖,不肯放手。
“我很快回來。”他寵溺地輕吻我額角,語含無奈,“懷恩還在西廳候著,我打發了他們就來陪你,乖一些,自己先睡。”
我漫聲應著,手指悄然從他領口滑進去,抬眸斜睨了他,“沒有我這個負累,你倒輕鬆了。”
他的唇流連在我眉心,低低笑謔,“你這般悍婦,上陣做個前鋒也有餘,豈能是負累。”
我嗔怒,在他胸膛用力一擰,他一把捉住我手指,狠狠吻住我的唇……
伏在枕上,回想他方才氣息急促,意亂情迷,幾乎不可自拔的模樣,我不覺低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