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謙起了異心,此刻我們便已步入他設好的局中,回頭已晚。
此去驛站行館,只怕早已設下伏兵,縱然五百精衛驍勇善戰,也難當暉州近萬守軍之敵。
只是,吳謙若要翻臉動手,自我們踏入城中便有無數機會。此人一貫謹小慎微,對我們也不無忌憚之心——我終究是皇室郡主,這五百精衛亦是跟隨豫章王南征北戰的驍勇之師。
未到策應周全之地,我料定吳謙不敢提早翻臉。
片刻之間,我這裡心念電轉,閃過無數念頭,吳謙也是沉吟不語。
“王妃有此雅興,下官自當奉陪。”吳謙陰沉的臉上覆又綻出謙恭笑容,“王妃請。”
心上緊懸的大石落地,我暗暗鬆了口氣,向宋懷恩頷首一笑,轉身登車。
車駕扈從掉頭,直往城中而去。
我掀起車簾,回望身後城頭,但見燈火通明,隱約可見兵士巡邏往來。
去往行館的路上,街市景像依稀與往日無異,我卻越發察覺到隱隱的異樣,彷彿平靜水面之下,正有著詭異的暗流。吳謙帶來的儀仗親衛不過百餘人,自車駕踏上去往城中的官道,吳謙又急召了大隊軍士趕來,聲稱城中人多雜亂,務必嚴密保護我的安全。
此話看似合情合理,卻令我越發篤定有異——以暉州守軍一貫的鬆懈,若是事先毫無準備,絕不可能這麼快招之即來。看這甲冑嚴整之態,分明是早已整裝候命。吳謙之前刻意讓宋懷恩與眾人先往驛戰,分明是調虎離山之計。眼見此計不成,又再調集人馬趕來,只怕此時的行館也已設下天羅地網,只待將我們一網打盡。
我握緊了拳,心下突突急跳,冷汗遍體。
往日哥哥總說我機變狡黠,不負名中這個“儇”字,可真到了這一刻,卻越急越是茫然,恨不能將全部心思立時掏盡。眼下敵眾我寡,吳謙嚴陣以待,我們已盡落了下風……
昔日在禁苑獵兔,曾見悍勇狡猾的兔子假死以麻痺獵鷹。趁獵鷹不備之際,猝然發難,猛力蹬踢,往往將毫無防備的獵鷹蹬傷,趁機脫逃。父親說,以弱勝強,以少搏眾,無外乎險勝一途。
制勝之機,便在一瞬間,獲之則生,失之則亡。
隔了車簾,外面燈火漸漸繁多,已經接近城中市井繁華之地,沿路百姓不明就裡,乍見車駕煊赫,儀仗如雲,非但不知迴避,反而湧上道旁爭睹。此時正是暉州入夜最熱鬧的時分,城中街市酒坊,已是人群熙攘……我驀的一震,眼前似有驚電閃過!
——人,若要逃逸隱蔽,自然是往人群中去最容易。
這念頭甫一浮出,我亦驚住。
馬蹄愈急,聲聲敲打在心頭,冷汗不覺透衣而出。
這已是我所能想到唯一的生機了,縱然代價慘烈,也再無選擇。
“停下!”隔著車簾,突然傳來玉秀脆生生的聲音,叫停了車駕。
我心頭一緊,卻聽她揚聲道,“王妃忽覺不適,車駕暫緩前行。”
這丫頭弄什麼鬼,我蹙眉探身而起,卻見她半挑了垂簾,伶俐地探身進來,一面向我眨眼,一面大聲說道,“王妃您覺得怎樣,可要緊麼?”
我立即會意,揚聲道,“本宮有些頭疼,叫車駕緩一緩。”
“宋將軍叫我傳話……”玉秀急急壓低聲音,放下一半垂簾,側身擋住外頭,“稍後人多之處,見機突圍,不必驚慌。”
他竟與我想到了一處!聞言我驟驚又喜,心中怦怦急跳,越發揪緊。
“告訴宋將軍,不可硬拼,突圍為上,但留得一線生機,再圖制勝。”我摘下頸間血玉,緊緊扣在玉秀掌心,以飛快的語速對她附耳說道,“暉州南郊攬月莊,是叔父昔日蓄養暗人之所,如無變故,可執此物前往,上有王氏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