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這個人……如今的天下,已經落入了他的手中,若他真的殺掉他身體裡那個善良的裴元修,若他真的徹底的毀滅掉那最後的一點溫暖和良知,這個天下,會如何?
他,又會如何?
我哭著看著他,一字一字都帶著血淚,顫聲道:“裴元修,你千萬不要一錯再錯,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如果你殺了他,一切都不能回頭了!”
“……”
“就算你忘情絕愛,這種痛苦也絕對不會被治癒。”
“……”
“裴元修,你說那就是父親,而你,也是一個要做父親的人了,難道你真的要為自己還未降生的孩子,做下這樣惡孽嗎?!”
我越說,雙手越用力,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好像要將自己的手指都刺穿他的身體,才能夠徹底的阻止他;也是因為如此,我的雙手不再顫抖,反倒是手掌下的那兩隻胳膊,此刻顫抖了起來。
他低頭看著我,那張冷峻如冰的臉上,一雙眼睛慢慢的發紅。
他的內裡,彷彿也在煎熬著,我所說的每一句話,好像都成了一根根燒紅的鋼針,刺進他的胸膛裡,將他原本已經凝結成冰的內心,又一次融化。
他在掙扎。
而這一刻,我幾乎能看到,站在一旁的宋宣,他的一隻手已經悄無聲息的摸上了腰間的劍,一雙虎目也因為凝神而微微的發紅,註釋著裴元修的背影。
他,也在等待著裴元修的最後決定。
就在這時,身後那支人馬已經跑得很近了,我聽見了領頭的那兩個人勒住馬匹翻身下馬走過來的腳步聲,他們的腳步聲顯得很急促,也很沉重,一步一步,眼看著已經走到了我的身後。
謝烽道:“公子——”
裴元修低著頭,發紅的眼睛微微的閃爍著:“先把人,押回去。”
“……!”
“……!”
我聽到了有些人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氣的聲音。
謝烽似乎也頓了一下,然後說:“公子?”
他說道:“把人,先押回京城,關起來。”
“……”
“不準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也不準任何人去探視。”
“……”
謝烽和那個人的氣息都有些遲疑,彷彿對視了一眼,那個人說道:“裴公子,難道不想先見見他嗎?”
裴元修沉默了許久,我看著他的喉結上下翻動,終於說道:“我,不想見他。”
……
周圍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一下,然而,我也清楚的聽到,在清晨帶著焦腐味的風中,有一些人,輕輕的鬆了口氣。
不論他們知不知道真相,也不管他們知道多少真相,但在世人的眼中,裴冀和他的關係,都是“父子”,不論他們之間有過多少猜疑,現在又是如何的對立,哪怕裴元修今天殺了裴元灝,又或者,他死在裴元灝的手下,這都是爭權奪勢,底下的人只要站對了位置,哪怕千刀萬剮,也不過是皇權更替中的一個手段;但如果他殺了裴冀,在世人的眼中,就是弒父,是世上最慘絕人寰的悲劇。
就作為一個人而言,誰都不願意看到這一幕發生。
現在,這個悲劇……被阻止了。
這個悲劇,沒有真的上演。
我甚至聽到謝烽長長的的鬆了口氣,口氣中彷彿還帶著一點劫後餘生般的慶幸,立刻點頭道:“是。”
而裴元修的身後,宋宣的臉色也一下子放鬆了下來。
他扶在劍柄上的那隻手痙攣了一下,慢慢的垂了下去。
宋宣和那個人立刻轉身過去,招呼身後的人不必再過來,讓他們小心的將被俘虜的人押送回京城,並且將山下的人全都召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