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掏井的壯丁都認得哪段繩是哪家續的。
泥掏的多了,沒有地方去,就運到埠屯道外的闊地上去,先前是灰泥,挖深了是黑泥,再下來就是紅泥,泥在闊地上堆著堆著就堆成個鍋底形,中間因為人進不去就堆了一點,周圍的泥堆了一圈又一圈,泥乾結了牢得鏟也鏟不動,越堆越高,就形成了大鍋底。
掏井的時間比原想的時間長了些,用了五年時間,山娃出了井說:";現在到咱們先人那會吃水的深度了,還是不見水,我看那泥鬆散掉沙,肯定有水,再掏個十來米肯定能見到水眼。";
這時點燈長成了大姑娘,她比初一有出息,初一和他爹旺成一般有點痴,不過還好,沒有傻,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他照做就是了,沒有什麼想法,點燈不一樣,鬼點子多得不得了,折騰這折騰那的,跟著她姑銀娟到處瘋,銀娟回到家的這幾年和旺成媳婦把整個家收拾得有模有樣。
點燈鬧著要去城裡有些日子了,山娃都不讓出去,山娃說:";你就在家裡,等再過兩年把你嫁出去,安下心來做一輩子踏實的女人,別像你奶奶一樣害了我還害了你爹,你奶奶是個毒婦,你就別再造孽了。";
山娃還是每日在井裡挖開井底的土層找水眼,終有一日他在井下聽見初一喊爺爺,他便抓著繩梯往上爬,爬到半中間聽見初一說:";爺爺,點燈跑了,跑到城裡去了,跑城裡去穿花衣裳、抹口紅、塗眉毛去了。";山娃聽見初一喊著,往下一看,他看見巧孃的手正抓著他的腳,山娃的手一下鬆了,他又看見巧娘披散著頭髮在井底睜著雙眼大笑呢。隨後聽見";啊";的聲音從井底傳到井口後就沒了動靜。
初一還在井口喊著爺爺,壯丁們把繩捆在山娃的腰上把他吊了上來,山娃的腰摔斷了。他被抬回家放在炕上用木板捆了腰,銀娟和旺成媳婦輪換著喂草藥吃,山娃唉聲嘆氣的唸叨著:";這是中了哪門子邪,娶回家的跑了,生下來的也跑,外面的世界有什麼好,這個不知好歹的賤丫頭,跑出去就別回來了,就當我家沒有這號子人。";
山娃在家養傷期間他曾對旺成無數次的重複著一件事:";我的傻兒啊,你爹我先前些年在城裡的麵粉廠幹活呢,還瞅上了城裡的一個幹部的閨女。我一有空就背上大白麵到那幹部家去喝茶,幹部對我好,說要走關係讓我當了麵粉廠的廠長後娶了他家閨女,那兩家人下半輩子就不愁吃白麵了。後來啊,我裝面車時踩空了架板,掉下來後腰就斷了一次,斷了好啊,可以休息了,在醫院住了半年,那幹部的閨女就沒來看過我一次。出院了我就帶著廠裡發的一大汽車麵粉回埠屯了啊。也算你爹命大,那次摔斷的腰少了兩根骨頭。不然這次掉井裡怕是摔不死也給折死了,你娘跑了,鄉政府結紮了我,我的腰就更軟了。這都是造化啊,我的傻兒。";
山娃看見旺成時就給旺成唸叨著這些零碎,旺成最後見了人就說:";我爹的腰軟,那是他的造化,他摔不死。";
埠屯的洞水是吃不了了,沒有水了,坐在水眼邊等上一天才能舀半桶水,埠屯的人只好把面炒了吃,盼著老天下雨,把雨水盛在一起吃飯,雨水變成了";飯水";,山娃就硬撐著下了井,他跪在井底往下挖,一竹籃一竹籃的紅土就被吊上來了,土先是乾的,慢慢變得潮了,在後來就有泥了,埠屯的人說:";這是山娃的汗和山娃的眼淚和的泥。";山娃說:";大男人有汗哪來的眼淚。";埠屯的人嬉笑說:";你還是男人嗎?";山娃說:";你們看那邊!";他指遠處的兒子旺成和孫子初一。當其他人回過神時,山娃又下了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