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然而她的牙關咬得緊緊的,面孔已經有了一些扭曲。亨特先生充滿同情地握住她的手。
“可憐的孩子,別難過,失去朋友是很傷心的事,我理解。”
“可我不配做他的朋友。”任苒啞著嗓子說,“連不認識的人都去追憶他,我什麼也沒有為他做,我沒有參加他的葬禮,沒有去看過他的墓地,沒有打電話慰問過他的父母。我害怕想到他,從來不讓別人在我面前提起他,甚至不肯見他的姐姐,我只是一個自私的懦夫,亨特教授。”
“不,別這麼說你自己,每個人表達悲痛的方式是不一樣的。我瞭解你的心情,Renee。我剛才跟你提到我一個早逝的朋友,聽我講講他的事好嗎?”
任苒點點頭。
亨特先生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之中。
“他叫Jonny,我們在衝浪時認識,他比我更熱愛這項運動,也更有天賦。有時我甚至是嫉妒他的,更多的時候,我把他當成我的目標。”
“每年12月,北太平洋上空形成風暴,夏威夷瓦梅亞海灘會出現颶風掀起的巨浪,一般會高達十米以上,全世界的衝浪愛好者都會去那裡挑戰極限,Jonny和我當然也不例外。我二十四歲那年我們好容易湊夠旅費趕過去參加比賽,結果一個巨浪之後,我親眼看到Jonny被浪捲走,再沒回來。”
“當年的比賽為此中止,大家都很悲傷,有人甚至要去求助心理醫生才能平靜下來,只有我一個人第二天繼續去海邊訓練。很多人不理解我。認為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冷血動物,眼裡只有難得一遇的大浪。他們錯了,我很難過,我只是覺得,在浪尖上對他的回憶才最真實,好像他仍然在我身邊。”
這時,另一位工作人員過來招呼亨特先生上車。任苒送他過去,兩人擁抱告別,亨特先生拍拍她的背,再度囑咐她:“Renee,打起精神來,對朋友最好的懷念是好好生活。”她只能黯然點點頭。
晚上有一個正式的告別晚宴,不過剩下的外籍嘉賓已經不多,任苒看看裡面並不缺少翻譯,她不打算聽領導冗長而客氣地感謝各路嘉賓,也不想參加晚宴,獨自穿過後院向湖邊走去。
這間湖畔賓館名副其實地依湖而建,後院有長長的木質棧道延伸出去,一個親水平臺建在湖水之間。
天氣從早上就有些陰沉,此時多雲的天空似乎要壓上湖面,風帶著潮溼的感覺和湖水的味道迎面吹來,幾隻遊船系在平臺邊,隨水波起伏盪漾著。訓練的賽艇選手正放鬆下來,一邊談笑,一邊慢慢划著艇返航好回去休息。
她沿著木質棧道走上平臺,席地坐下,看著遠方變得空曠的湖面,有不知名的白色水鳥翩翩飛過,時而低低掠過湖面,不知不覺中,視線以內所有的景物都變得模模糊糊,她這才發現,她的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奔湧出來,流得滿臉都是。
“他從悉尼過來處理事情,一個嗑藥發瘋的傢伙半夜破門而入,槍殺了他。”
她突然想起,在10年來她看了無數次的《遠離塵囂》這本書中,女主角巴絲謝芭失蹤數年的丈夫特羅伊突然回來,另一位追求者農場主博爾德伍德滿懷妒意地突然向他開槍這一段落。
從亨特先生的話裡,她知道一點事件的過程。可是沒人能還原祁家駿的最後一個夜晚了。他曾面對什麼樣的恐懼,承受了多少痛苦。此時將書中那個細緻到有些恐怖的描寫與祁家駿的死亡聯絡在了一起,她便有錐心的痛楚感。
這是在她父親向她通報祁家駿的死訊後,頭一次有人當面跟她談及他死後的情況。記憶一旦開啟閘門,所有的痛苦就再也無法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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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夜色降臨,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