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綠色的積水倒映著五月的藍天和一對情侶的背影,當然,噴泉的水在節日裡會歡樂地奔湧,天空到了六月和七月會更加澄碧透明,而這對情侶的愛情已經被風吹散,只剩下最後的一片葉子。顧伯伯那裡你還要再去一次。再去一次估計就行了。眉君說,你不用送禮,顧伯伯那人很廉潔的,不過他喜歡品茶,你準備一點好茶葉,知道嗎,送茶葉不算送禮我還是不明白,怎麼可以跳過徐克祥這一關?他不放我走我怎麼可以走?這不符合程式。
你問我我問誰去?反正他們說這叫退檔,他們把你的檔案從肉聯廠要回去,你就與肉聯廠無關了,你也不用去跟徐克祥白費唾沫了。像郵局裡的改退包裹,退來退去,金橋搖了搖頭說,不,我不願意像一隻包裹被人退來退去的。
不肯做包裹,那你就老老實實做你的殺豬匠吧。眉君又開始動怒了,眉君一動怒說話就不免尖刻,她說,你不肯做包裹,我憑什麼做你的公關小姐,涎著臉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的?我真是吃飽了撐的,我要是再這樣賤下去,我就,我就是一頭豬!冷靜些,別這樣作賤自己,我不懂人為什麼喜歡與動物等同。金橋一隻手按住眉君的肩頭,似乎想把她的火氣按下去,你別在公共場合這麼高聲說話,別人會看你,不文明的舉止引來不禮貌的目光。你聽,十四次列車進站了,也許馬達加斯加總統在軟臥車廂裡,今天他從上海回北京,他肯定就在那節車廂裡。我要是再管你的閒事,我就是一頭豬,眉君從她的蠟染布包裡抓出一塊手絹捂住嘴,不難看出眉君的怒火已經化成委屈和哀傷,眉君猛地轉過身去嗚咽起來。
金橋慌了手腳,別哭,別哭,他在眉君身邊轉來轉去的,因為慌亂他的安慰起了適得其反的效果,好了,我聽你的,做一次包裹其實也無所謂。金橋輕柔地拍著眉君的肩頭,似乎想把她的哭泣拍掉,他說,我聽你的,就去顧伯伯家,買上一斤碧螺春,馬上就去好嗎?
眉君止住了哭泣,眉君抬起頭,順手將揉皺的手絹扯平整了,我要是再管你的事,我就是一頭豬,眉君的手指不停地扯拉著手絹,她的聲音聽來平淡如常,雖然重複但金橋已經感受到其中決絕的意味,眉君說,金橋你聽著,你這種人,你這樣的人,我要是再理你,我就是一頭豬。最後一次約會時眉君對金橋已經心如死灰,她甚至把那隻漂亮的蠟染布包塞到了金橋懷裡。在眉君穿越火車站前的人流匆匆而去的時候,金橋清醒地知道一段美好的愛情也隨之匆匆而去了,他在一種尖銳的痛楚中仍然放不下一個問題:人可以賭咒發誓,但為什麼要放自己成為一頭豬呢?屠宰車間的人們喜歡惡作劇,他們是一群習慣了骯髒和油膩的人,他們的滑稽與幽默往往要藉助於獵的內臟或者腳爪,因此常常有人在口袋裡掏香菸時掏到一截豬腸,或者掏到一片豬耳朵。也有別出心裁的,譬如業餘詩人,他在靈感突至時喜歡在生豬的背上寫詩,當然都是一些缺乏新意的風花雪月之作,本來就不會被報紙雜誌利用的。金橋起初還會走過去讀一讀,評點一番,後來他就懶得去看一眼了,他不喜歡這種遊戲,他曾經真誠地勸告過業餘詩人,別在豬肉上寫詩,你是在褻瀆詩歌。但是語言文字仍然出現在肉聯廠的生豬身上,有一天金橋從流水線上接到半爿豬,豬背上寫著龍飛鳳舞的三個字:徐克祥。他未加思索就把它擦掉了。金橋沒想到流水線下來的豬肉身上突然都寫上了徐克祥的名字,無疑這是一次有預謀的行動。這裡誰寫的?金橋朝四周高聲喊了幾遍,無人應聲,屠宰車間的人臉上都帶著一種神秘的微笑,似乎每個人都參予了這次規模龐大的惡作劇,金橋問業餘詩人,是不是你寫的?業餘詩人沉下臉說,你他媽的別誣陷我,我只寫詩不寫別的。金橋聽到四處響起竊竊的笑聲,他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總是陶醉在如此卑下的遊戲裡。業餘詩人還說,又不是寫你的名字,關你什麼事?讓它出廠,讓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