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短衫的工人揶揄道,他把他自己的裝飾與宦淑的對比了一番之後,心中很是不甘。
“她像是去約會噢——”司機拖長了語調,同時吹出了一聲口哨,明睿回頭看了他一眼,宦淑只管盯著前方不搭理他們。
“和誰約會?難道她有物件了?”小夥子壓低了聲音問那個成熟老練的包工頭,眼窩直勾勾地盯著宦淑,目光裡有掩飾不住的惋惜。
“嘿嘿,你小子別想了,好好幹活。”工頭一臉奸笑,彷彿要把好處一人獨霸,摘了安全帽便朝宦淑和明睿走去。
一隻滿身塵土的狗忽然從車輪底下躥了出來,“汪汪汪”地叫了幾聲,眾人驚了一跳嚇得躲到兩旁。原先擁堵的道路中央霎那間開了一條道,宦淑快步從空道上走過離去。
明睿跟著宦淑往前走,不斷地在身後責怪她不該把如此醒目的宴會禮服穿著在道路上行走。在明睿看來,這樣做不僅玷汙了華貴的服飾,還惹來了一干人群的雜論和非分之想。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通,使得宦淑的愛慕虛榮遭受了重大的挫傷,換做旁人肯定要心傷,而宦淑向來是不卑不亢的。
只見她停下腳步望了望那西垂的夕陽,那半個火球銜著遠方的天際,已經染紅了浦東天空裡遊走的白雲,日落晚霞,整片大地是一抹靚麗的胭脂色。在這座不夜城裡,太陽西落,夜幕降臨,華燈高照,歌舞四起,就意味著新一天的開始,就昭示著希望的到來。
宦淑雙腳堅定地站在這片新興的浦東大地上,她看著那西垂的夕陽,她並不覺得,她即將說出的話語有任何的違背現實性和戲劇性。恰恰相反,這是每一個像她這樣愛慕虛榮的海上漂肺腑裡最真切的聲音:
有苗條纖瘦身材,為何要捨棄華貴雍容的錦緞綢服,把自己打扮得衣衫襤褸破敗不堪?有輕盈的體態和優美的步伐,為何要裝作唯唯諾諾羞怯不安,讓自己隱藏在隨波逐流的人群裡銷聲匿跡?那一雙明亮的眼睛,為何不用來鑑賞耀眼的寶石和靈性的文字,反而是要看那破敗的房屋和老舊的弄堂?柔美的嗓音和漂亮的紅唇,為何不用來講談使人心靈洞開的謹言妙語,反而要與人作斤斤計較死攪蠻纏的說辭?本可以**自由地去做一番自己熱衷和喜愛的事業,怎麼甘心端坐在屋簷下奶孩子和搓洗衣板?纖細的手指,最適合在黑白交錯的琴鍵在彈奏,又怎麼捨得讓它們去沾染油脂的氣息?受過高等的教育,有些誨人的學識和**的思想,又怎能任由他人的擺佈像個玩偶一樣的順從?
宦淑從不否認,這是她骨子裡的另類和倔強,這是她漂泊的目的和精神支柱。她的漂泊有很多的理由,但是比起所有漂泊的理由,她寧願說成是由於她與生俱來的不卑不亢的愛慕虛榮。
明睿看著她,她的臉上似乎有一道不可言喻的光芒。夕陽的餘輝透過雲層照射在浦東忙碌的施工地上,這一群城市工作建設者們勤勤懇懇地勞作,夜幕未至,路燈也還未亮起。
二人走過了那些雜亂骯髒的施工地,便是寬闊的柏油馬路,一輛輛黑白色調的汽車來來往往地疾馳而過,明睿伸手攔了一輛待運的計程車,宦淑上車關上門,冗長的裙襬被夾住了,便只好又再次開啟車門,明睿在車外幫她塞進去之後,亦上了車。
計程車司機看見這一幕,不禁咧嘴笑了,是極其意味深長的笑。宦淑在副駕駛位置上調整了姿勢,也附和著對他笑了笑。
計程車開動了,從貧困的浦東郊區開往東方明珠,就像是從荒蕪到繁華,從地獄到天堂,從一個暗無天日的昨天到一個希望無限的明天。路旁的樹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車身的影子也被夕陽照得很長很長,那一排排逐漸模糊的破爛房屋和老舊弄堂在他們身後漸行漸遠。陽臺竹竿上的衣服隨風飄揚,似乎是懷著無限坦誠的祝福和心意,目送她們鬥志昂揚地朝那東方明珠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