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步,母親病歿在潮州老屋,就會落在日本軍人的手裡。
好不容易在土路上跋涉了一天,到了傍晚,全家人精疲力竭。可是前去後溝的路程剛剛走了一半。不久天色昏黑,小北風颳得更加猛烈,而天穹上黑雲遮月,不時還飄下冰冷的雨絲。好在他們一家人終於到了澄海縣境內,這裡曾是李雲經主持澄海中學的地方。到了這裡,他先到學校裡看了一眼,這才發現所有教室裡都變得黑洞洞的,毫無人氣。幾乎所有看守學校的教工都逃散了。這樣,當夜他就把老母親送到一個名叫都松坑的村子。因為這裡有李雲經的一個姨姨,可以讓老母親在這裡暫時休息。
“雲經,這、這是什麼地方啊?”半夜裡,昏迷多時的老母親終於悠悠醒來,喝了兒子特為她煮好的羊奶,老人的精神漸漸好轉。當兒子告訴她已到都松坑的親戚家時,老太太忽然緊緊抓住他的手,問了一句:“孩子,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麼要離開潮州的老屋呢?”
李雲經暗吃一驚,他沒想到甦醒過來的母親竟以狐疑的目光凝視自己。他想也不想就說:“娘,不是早就對您說過了嗎?是為了躲日本鬼子呀!”
“你,是怕他們殺了你嗎?”
“我不怕死。”
“那你怕什麼?”
“娘,我,我是怕被日本人逼著做事,我如果給他們做事,豈不是就成了漢奸嗎?”
“好,孩子,有種!”老太太自此心胸朗然,她眼中含著淚水說:“這才是我的兒啊!”言訖,老人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11、潮州淪陷,輾轉香港
又過了幾天,李雲經一家終於千辛萬苦地來到後溝。
李雲經的表弟李奕(字雲淞),就在這後溝的小學校裡教書。李奕的眉眼很象李雲經,也有一股與生俱來的瀟灑書生氣,只是他比哥哥的身材稍矮一些,穿著一襲灰布長衫,顯得彬彬有禮。兩年前李奕已經結婚成家,妻子也是當地的小學教師。夫妻倆忽見大哥在颳著北風的冬天裡,把生著重病的老母親帶到了後溝,都頗感意外。老太太見了久別的李奕,眼淚便“刷”一下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撲簌簌地往下流,這時老人已經不能說話了。李雲經催促二弟馬上找尋當地的醫生,對母親進行急救。鄉醫被請來以後,才發現老人的病情十分危重,李氏兄弟倆到處尋找中藥,莊碧琴和弟媳婦忙著給老人生火鋪床,一家人都沒有想到,雖然總算把老母親從日本人即將逼近的潮州城裡轉移出來,可是經此遠路跋涉,老孃竟然連熱好的羊奶也喝不下了。
好不容易熬到舊曆春節,老人的病情雖經一家人的全力調治,但始終不見好轉。最後終於在新春過後一個下著細雨的夜裡撒手人寰。李雲經彷彿處於噩夢之中,他沒想到慈愛的老母親最後的結局竟然是在戰亂兵燹中喪生。本來他和李奕都想為老人大肆舉喪,隆重地操辦一番,以遂平生心願。然而當時的日軍不但已經佔領了潮州,而且正在向後溝方向逼近。當地百姓也聞風而逃,李雲經和李奕只好草草把老孃安葬在後溝的半山墓地裡,然後兄弟兩人跪倒在土墳之前放聲慟哭。不多久,李雲經便帶著妻兒,含淚離開了後溝。
那時,李雲經曾經也想隨那些逃難的人們前往四川。從骨子裡反對強權暴政,寧死也不肯屈膝給日本人做事的李雲經,對自己將來的命運曾作過一番分析。他知道依自己的才學和在當地的威望,無論他在潮州附近何地,只要日本人打了進來,都會主動找他出任偽職的。而李雲經本來也可以像那些沒骨頭的人,在日本人優厚的利祿誘惑下覓得全家人的生存空間。可是,想起父親一生清白為人的歷史,想到李氏祖輩在潮州地面幾代人的忠正遺風,李雲經無論如何也不肯屈膝當漢奸,如果想生存他就必須義無反顧地獨闖一條生路。
莊碧雲早把丈夫多日來茫然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