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罵中,紫菀慢慢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直走到天色漸明,房屋漸多,她們確信杭州就在眼前了。但兩人已經走得再也提不起腳來,口乾唇裂,腳痛難忍。兩人摟抱著坐在枕木上,看著後頭的難民越過她們朝前去了。吳霜呻吟著道:“菀兒,我們再堅持一下就到了。”幾次要起身,都是直了直腰,又放棄了。
紫菀這些日子經歷了這麼多的變故,早就不是那個在玫瑰花心裡長大的小黛西了,媽媽快倒下了,那她就是媽媽的脊樑。深吸一口氣,鼓勵道:“來,媽媽,我們繼續走。我們到杭州去,我們去遊湖。”停一停,唱到:“上有呀天堂,下呀有蘇杭,杭州西湖,蘇州有山塘,哎呀兩處好風光。”她哼起小調,硬挽起吳霜的胳膊,讓她搭在自己肩上,架著向前。
吳霜輕笑道:“菀兒的小調唱得真好聽,自從你外婆去世,就沒聽見你唱過歌了。”
紫菀心頭大痛,心道:自從外婆去世,我就沒有見過你了,你怎麼能聽過我唱歌呢?正要想法詢問這些日子來“紫菀”的情形,忽然抬頭看見前面一幢一樓一底三開間的棧房,上面寫著招牌“吉昌花行”。大清早門板緊排,還沒有開張。在這亂世,也不知是否還有人營業。但招牌看上去倒是有個六成新。要在以前,她一定以為“花行”是賣花的,現在卻知道在城郊的這些個小小“花行”,是收棉花的小貨棧。設在城郊近鄉的地方,是方便鄉民進城賣棉花。
紫菀心念一動,扶著吳霜到了門前,啪啪地舉手拍門,又貼耳去聽裡面的聲音。拍了半天,無人應答,紫菀想一想,開口叫門:“吉昌花行的吳東家在不在?”她想大清早這樣拍門,裡頭就算有人也會害怕,但若聽到是女人的聲音,裡頭的人的戒備心會降低一些。而她開口問吳東家在不在,是冒險一試,賭一下這個“吉昌行”還是不是吳家人開的。
叫了幾聲,裡面有個男人的聲音應道:“你是誰?大清早的拍門幹什麼?”
紫菀鬆一口氣,幾乎要落下淚來,忙答道:“我是你們吳東家的親戚,有事相求。”
裡頭人道:“我怎麼能相信你說的呢?”
紫菀想一想道:“你們吉昌行是吳鎮吳家的生意,老東家叫吳萇人,現在的東家叫吳霈,今年有四十七歲了,住在橫河橋。不知這樣說了,能不能讓你相信?”
裡頭人過了一會兒才開啟一扇門板,探個頭出來,朝她們兩人打量一番,道:“請進來吧。”
紫菀忙扶吳霜進了貨棧,那人掇過一條長凳與她們坐了,問道:“不知能幫上什麼忙?”
紫菀道:“多謝大叔。這是我媽媽,是你們吳東家的嫡親堂妹。昨晚我們坐火車回上海,不想在半道上火車被日本飛機炸燬,走了半夜的路才走到這裡,實在是走不動了。看到大叔這裡的招牌,猜想或許是我堂伯的商號,便來求助。大叔行個方便,看能不能與你們東家聯絡上?”
那人聽了點頭不已,道:“昨晚是聽到飛機飛過去的聲音,原來是炸了鐵路。既然是東家的親戚,我打個電話問一下,你們稍等。”
紫菀大喜,說:“謝謝大叔。你就說是老東家的三弟吳菊人的女兒在這裡就是了。”說出吳菊人三字,心中更是大痛。莫名其妙地回來了,就像自己莫名其妙地去到他身邊,今生還能見到他嗎?為什麼每一次自己做下決定,其結果都是與決定背道而馳?就像今天本來是決定了要跟三哥白頭到老,卻天意弄巧,又讓她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難道今生就和三哥永別了?紫菀心如刀絞,傷痛難忍,卻硬起心腸不去想。面前最重要的事,是把媽媽送到爸爸的身邊。與心中的痛相比,腳上的痛和身體的疲憊,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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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去後,吳霜才問道:“你怎麼知道杭州有我的堂哥在?我都不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