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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王府的主人善耆,是清太宗皇太極的長子武肅親王第八代孫,四十出頭,矮矮胖胖的。公車上書那年,他結識了康有為,戊戌期間與康梁維新派關係火熱,善耆因此而得罪了慈禧,貴為親王,只做些管理雍和宮、理藩院事務等閒職,不得重用。善耆自知從政無望,轉而廁身優伶間。慈禧最喜歡看戲,臨死前幾年,幾乎每日必看。善耆聲音洪亮,京戲唱得有板有眼,他常常粉墨登場,博取慈禧一笑。慈禧見他沉迷梨園,知無大志,反而放心了。去年徐世昌調東北,他便接替徐做了民政大臣。等到慈禧一死,載灃掌權,善耆意識到大展抱負的時候到了。他的身分地位和久被壓抑的處境,使得他自然而然地成了急於攫取權力的皇族親貴中的少壯派首領,載洵、載濤、毓朗、鐵良、良弼等人隱然把他奉為盟主。時至半夜,肅王府議事廳內的話題開始集中到一個人的身上了。
“咱們大清的軍權旁落,從曾國藩那時起到現在已經五十年了。收回軍權,這是新朝政綱中最為重要的一條。”
說話的是陸軍部大臣鐵良。此人二十一歲,長得鷹眼雕鼻,滿臉兇鷙之氣,雖為貴族子弟,卻無紈絝氣習。他畢業於日本士官學校,門門功課優秀,胸腔裡跳動的是一顆執掌全國軍隊的勃勃野心。
“我領陸軍部一年來,深感北洋新軍中有一股與朝廷離異之心。”
“鐵良說得對!”良弼立即接話,這位也只有二十來歲的皇族青年,長得一表堂堂,文才武功,均為滿蒙大臣子弟之冠。他尖銳地指出:“造成軍隊和朝廷離異的始作俑者為曾國藩,而把它推向危險邊緣的則是袁世凱。從小站練兵開始一直到直隸任上訓練北洋六鎮,他採取的手法是網羅親信,培植死黨,廣行私恩,效忠一人。國家花費巨資,訓練出來的卻是他袁世凱一人的軍隊。他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
“大家都說北洋軍只知袁宮保,不知大清朝。”毓朗補充。
鐵良陰沉沉地說:“老佛爺洞悉袁世凱的居心,去年撤了他的直督調進軍機處,原是為了削去他的兵權。現在他雖然不能調動北洋軍了,但多年來培植的親信死黨已安插在各個鎮協標營中,根本無法清洗掉。他灌輸的那一套絕對服從他一人的教育也很難從那些頭腦簡單的兵油子裡去掉。袁世凱的確是咱們大清朝的心腹大患。依我看只有一個辦法,才能徹底根除這個隱患。”
“殺掉他!”載洵、載濤幾乎同時叫出口。
“對!”鐵良死勁地把手中的瓷茶碗往大理石桌面上一叩,薄胎茶碗立即破成兩半邊,茶水流滿一桌子。
“各位都說得很好。今天議事議到這個地步,可算是議到寂要上了。”善耆的口氣與他的盟主身份甚是相合。“我看袁世凱就是今天的慶父。慶父不除,魯難未已。當年他出賣新政誣告先帝,以此騙取了老佛爺的信任,借別人的血染紅了他的頂子。”
說到這裡,善耆想起自己因此而多年受屈,心情甚是不平靜。他提高大嗓門說:“但是老佛爺畢竟英明,到了晚年,終於看出了誰是忠臣,誰是奸債。嗣立今上的那次重要會議,就沒有叫袁賊參與。這是老佛爺對袁賊的一個嚴重警告。假若她老人家不歸天,今日也要對袁賊採取斷然措施的。”
善耆這幾聲“袁賊”,把會議的火燒得更旺了,使大家頓時明白大清朝與袁世凱簡直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鐵良又冒出驚人之語:“袁世凱是與革命黨暗中勾連的奸細。”
眾人覺得這句話來得突兀。良弼問:“這倒沒聽說過,寶臣兄一定有根據。”
“你們難道一點都不知道媽?”鐵良陰鷙的眼光將大家掃了一眼。“袁世凱和張之洞會銜保奏一個神秘的人物……”
“你是說憲政館的楊度?”善耆打斷他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