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夜裡,新章縣城桐花院。
肖鳴拎著兩壺酒跨進院子時,正巧瞧見陳芳生從門裡出來,後者黑著一張臉,大腦門上飄著一縷亂髮,看著怒氣還未消。
肖鳴迎上去問候了一聲,陳芳生冷目瞥他一眼,道:“你最好勸勸你們小楊大人,事已至此,他再想置身事外便是妄想,要麼生,要麼死,還望他莫要婦人之仁。”
言罷,甩著衣袖上了馬車,朝不遠處的另一宅院而去。
肖鳴帶著滿腹的疑惑進了屋,將酒放在窗邊矮几上,問楊硯書:“大人與陳大人起了爭執?”
楊硯書看著滿院子的羽林軍,一個個嚴陣以待,一時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來修路的,還是來打仗的。
他心中悶得緊,問肖鳴:“換成是你,你會就今日之事,寫奏本回京嗎??”
肖鳴被問得一愣,半晌後才反應過來,適才陳芳生應是提議,讓楊硯書同他一併彈劾景王了。
肖鳴道:“末將是個粗人,只知軍令不可違,至於寫奏本、彈劾臣子,末將不懂。”
肖鳴是楊硯書在禁衛軍中唯一信得過的人,他不像吳黔和齊如海那般諂媚,身手也過硬,若有用得著羽林軍的地方,楊硯書總會帶上他。
見楊硯書滿臉愁悶,肖鳴又道:“大人,你若實在想不通,末將陪你喝喝酒,喝完你去好好睡一覺,興許一切都能明白了。”
言罷,挪出杯盞,倒了兩杯。
除了宮廷裡的宴飲,楊硯書平日裡幾乎滴酒不沾,但今日卻破天荒地接下了,甚至一飲而盡。
辛辣在喉嚨裡盪開,他覺得還不夠,又拎著酒壺行到了院中,對著天邊的玄月猛澆了幾口。
肖鳴提醒他道:“這酒烈,這樣飲是會醉的。”
楊硯書卻並不理會,他就是想讓自己喝醉,或許人意識不清的時候,才不會有那麼多的是非觀念,才能更加坦然地去放大自己的私慾。
不消片刻,他的身子便被酒燒出了熱意,他又想起了自己坐在鋪樓裡,將醉逢樓前的一切都收入眼底的畫面。
前一日陳芳生找到他,說是想借他手頭的羽林軍一用,以武力壓制先將輕影這個朝廷欽犯擒了,屆時李南絮身邊無人保護,人又在昏迷中,定然極好除去。
他原本覺得不妥,如此行事過於張揚,恐怕會暴露他此行撫州的目的。但他又有些心動,因為一旦成功,粱國公府的危機便能緩解,輕影也會落入自己之手,他可以有大把的時間與她相處,讓她正眼看看自己。
可他沒想到李南絮會提前醒了,皇帝竟還會派兵來撫州。
他現在一想起李南絮與輕影在醉逢樓前並肩而立、低頭耳語的親密模樣,心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掐住了,根本無法正常跳動。
一日的光景,他發覺自己變了,變得自私擅妒、面目全非!
他眼角劃過一行清淚,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而後攥緊酒壺,重重砸向了地面。
“嗙哧”一聲巨響,酒壺摔得粉碎,他低頭看一眼,彷彿看見了毀滅的自己。
他定了片刻,旋即進了屋,研墨提筆,藉著幾分醉態開始奮筆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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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色大亮。
常歡備好早膳後,見二樓的廂房一直沒有動靜,想著這幾日大家都精神緊繃,難得睡個安穩覺,便沒有去打攪,而是搬了個矮凳,坐在廊下翻看起了一本書。
為了照看好滿樓的傷患,她這些時日常常向柳郎中取經,關於傷口怎麼處理,關於藥膳的配方。那柳郎中見她對醫術頗有興致,便贈了她一本醫書,說是她若把這本書吃透,小病小痛都不在話下。
她當時樂壞了,恨不能立馬就學起來,但她忽略了最重要的基礎——她並不認識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