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訊息便是最好的訊息,只是要委屈李淳一在那陰冷的鬼地方再多待上一晚了。宗亭忽將手裡的金錢蒲放回了案上:“讓他來。”
謝翛這時已等了有兩柱香的工夫,執事喊他過去時,如萊恰好端著楊梅要送去給宗亭。謝翛瞥了一眼那來自南方的稀罕物,又看如萊一眼:“你便是宗相公的小叔叔嗎?”
如萊點點頭,示意他先入內,自己則在外等著。宗亭聽到動靜,卻說:“三十四叔也進來吧。”
謝翛疑惑地又看他一眼,隻身踏進了門檻,如萊這才跟了進來。
如萊進屋後放下楊梅就要走,宗亭卻說:“你留下聽。”隨即抬頭對謝翛道:“今晚元嘉便到,太女會設宴招待,屆時左右千牛衛、東宮內軍值宿宮禁,該準備的都要準備妥當,此事就交給你了。”
宗亭給出了十足的信任,謝翛十分受用。東宮內軍負責太女安危,是太女勢力的心腹所在,在這堅壁中鑿出一條路來相當不易,然宗亭做到了。
他的策略一向是挑次要人物收買,一來他們容易收買,二來這些人往往能在關鍵時刻提供最有力的支援;何況女皇先前在東宮內軍中同樣安插過心腹,如今女皇死了,這些眼線便徹底落入了宗亭一人手裡。
李淳一被軟禁掖庭,正是由東宮內軍看守,要說救一定能救出來,但那樣便會暴露內奸,並令李乘風起疑。
一直靜候著不救,是為了讓太女篤信東宮內軍仍是不可置疑的心腹。
謝翛又與宗亭溝通了一些細節,如萊在一旁聽得心驚。十幾歲的少年,人生中還未遇到過如此膽大包天的謀劃,待謝翛告辭了,他還是沒能回過神。
“三十四叔。”宗亭一句話將走神的宗如萊拽回來,說罷他斂起眸、最終合上了眼,緩聲道:“我不是教你這樣做事,我願你永遠不必面對這樣的事,但遇上了也不用害怕,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你自然會知道要怎樣做。祖父已無精力再理事,分家的無理取鬧需要人扛著,朝堂上你若有想法也得自己去爭,這擔子我得真正移給你了,你害怕嗎?”
宗如萊愣了愣,卻立刻換上了堅定眸光,筆直地站在宗亭案前:“不怕。”
“那很好。”宗亭說著起身,將案上楊梅推過去:“楊梅送來就是給你吃的,拿回去吧。”
臨近中午的宗宅仍是安靜的,宗國公坐在廊下聽小僕給他讀書,宗亭洗了個臉出門去中書省,天光仍然慘白一片,有風,但還是悶熱。
蟬鳴聲倦了,到下午時分更是一點力氣也沒有,竟是歇了下去。浩浩蕩蕩的元家軍隊伍進了長安城,但只能在朱雀門外止步,唯有幾位使者及“元嘉”能夠繼續往裡行過天門街,再抵達巍峨宮城。
龍首原上的新宮殿就快要落成。有傳聞說太女繼位之後,不日將遷至新宮城,舊宮城從此就只能抱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沉寂下去,再無人問津。
然登基大典仍在舊宮城,太女召見新皇夫亦是在這裡。暮色迫近,空氣裡的燥熱卻不減,兩儀殿的筵席早已經備好,禮部也趕在承天門鼓聲敲響前送來了新帝王及皇夫的禮服,奢侈地呈放在長案上,在宮燈映照下顯得分外奪目。
內侍略顯尖利的傳報聲到來,正是“元嘉”到了。
李乘風極少出關中,而元信這位弟弟一直養在山東,因此李乘風只見過幼年時的他。內侍傳報聲落,昏燈籠罩下的殿門口出現了一位高挑的華服青年,面上則戴了一隻精巧面具,將大半張臉都遮去了,正是喬裝的顏伯辛。
李乘風抬起頭看過去,他走進來俯身行禮:“臣見過殿下。”
“聽說你在山東受了傷,所以遮了臉?”李乘風下意識伸手去執酒盞,但卻在碰到盞壁的瞬間驚醒般地抽回了手。
這是戒酒之人下意識的反應